声,可谓妙矣,蛇跗文已渐出,后日当益增,但吾辈及见其斑斑焉,则亦可谓难老者也。元符二年十月二十三日与孙叔静皆云。
一百三十三、书李岩老棋
南岳李岩老好睡,众人饱食下棋,岩老辄就枕,数局一辗转云,我始一局,君几局矣,东坡曰:“李岩老常用四脚棋盘,只着一色黑子,昔与边韶敌手,今被陈抟争先,着时似有输赢,着了并无一物,欧阳公梦中作诗云:
“夜凉吹笛千山月,路暗迷人百种花,棋罢不知人换世,酒阑无赖客思家。”殆是谓也。
一百三十四、书古铜鼎
旧说明皇羯鼓(卷)以油,注中不漏,或疑其诞,吾尝蓄古铜鼎,盖之煮汤,而气不出,乃知旧说不妄。
一百三十五、书临皋亭
东坡居士,酒醉饭饱,倚于几上,白云左缭,清江右洄,重门洞开,林峦岔入,当是时,若有思而无所思,以受万物之备,惭愧惭愧。
一百三十六、书临皋风月
临皋亭下,不数十步,便是大江,其半是峨眉雪水,吾饮食沐浴皆取焉,何必归乡哉?江山风月,本无常主,闲者便是主人,问范子丰新第园池,与此熟胜,所不如者,上无两税及助役耳。
一百三十七、书赠古氏
古氏南坡,修竹数千竿,大者皆七寸围,盛夏不见日,蝉鸣呜呼,有山谷气象,竹林之西,又有隙地数亩,种桃李杂花,今年秋冬,当作三间一龟头,取雪堂规模,东荫修竹,西眺江山,若果成此,遂为一郡之佳观也。
一百三十八、书赠何圣可
岁云暮矣,风雨凄然,纸窗竹室,灯火清荧,辄于此间得少佳趣,今分一半,寄与黄冈何圣可,若欲同享,须择佳客,若非其人,当立遣人去追索也。
一百三十九、书田
吾无求于世矣,所须二顷稻田,以充膳粥耳,而所至访问,终不可得,岂吾道方艰难时,无适而可耶?抑人生自有定分,虽一饱亦如功名富贵,不可轻得也耶?
一百四十、记承天寺夜游
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怀民亦末寝,相与步于中庭,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一百四十一、再书赠王文甫
昨日大风,欲去而不可,今日无风,可去而我意欲留,文甫欲我去者,当使风水与我意会,如此便当作留客过岁,准备也。
一百四十二、蓬莱阁记所见
登州蓬莱阁上,望海如镜面,与天相际,忽有如黑豆数点者,郡人曰:“海舶至矣。”不一炊久至阁下。
一百四十三、书赠柳仲矩
柳十九仲矩自共城来,持太官米作饭食我,且言百泉之奇胜,劝我卜邻,此心飘然已在太行之麓矣,元袥三年九月十七日。
一百四十四、题万松岭惠明院壁
予去此十七年,复与彭城张圣途丹阳陈辅之同来,院僧梵英,葺治堂宇,比旧加严洁,茗饮芳烈,问此新茶耶?英曰:“茶性新旧交则香味复。”予尝见知琴者,言琴不百年,则桐之生意不尽,缓急清浊,常与雨漾寒暑相应,此理与茶相近,故并记之。
一百四十五、题广州清远峡山寺
轼与幼子过同游峡山寺,徘徊登览,想见长老寿公之高致,但恨溪水太峻,当少留之,若于淙碧軒之北,作一小闸,潴为澄潭,使人过闸上,雷吼雪溅,为往来之奇观,若夏秋水暴,自可为启闭之节,用阴阳家说,寺当少富云。绍圣元年九月十三日。
一百四十六、记与舟师夜坐
绍圣二年正月初五日,与成都舟阇黎夜坐饥甚,家人煮鸡肠菜羹甚美,缘是与舟谭不哦法,舟请记之,其语则不可记,非不可记,盖不暇记也。
一百四十七、题合江楼
青天孤月,故是人间一快,而或者乃云,不如微云点缀,乃是居心不净者,常欲滓秽太清,合江楼下,秋碧浮空,光接几席之上,而有癸苫败屋七八间,横斜砌下,今岁大水舟至,居者奔避不暇,其无寸土可遣,而乃眷眷不去,尝为人眼中沙乎。
一百四十八、题廉州清乐轩
浮屠不三宿桑下,东坡盖三宿此矣,去后仲修使君,当复念我耶。
一百四十九、题凤翔东院右丞画壁
嘉(佑)癸卯上元夜,来观王维摩诘笔,时夜已阑,残灯耿然,画僧躅躅欲动,恍然久之。
一百五十、书摩诘蓝田烟雨图
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诗曰:“蓝溪白石出,玉川红叶稀,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此摩诘之诗,或曰非也,好事者以补摩诘之遗。
一百五十一、跋文与可墨竹
昔时与可墨竹,见精缣良纸,辄愤笔挥洒,不能自已,坐客争夺持去,与可亦不甚惜,后来见人设置笔研,即逡巡避去,人就求索,至终岁不可得,或问其故,与可曰:“吾乃者学道未至,意有所不适,而无所遣之,故一发于墨竹,是病也,今吾病良已,可若何?然以余观之,与可之病,亦未得为已也,独不容有发者乎,余将伺其发而掩取之,彼方以为病,而吾有利其病,是吾亦病也,熙宁庚戍七月二十一日子瞻书通叔篆。
李元直长安人,其先出于唐让帝,学篆书数十年,覃思甚苦,晓字法,得古意,用铣锋笔纵手疾书,初不省度,见余所藏与可墨竹,求题其后,因戏书此数百言。通叔其字云。
一百五十二、题赵(岌)屏风与可竹
与可所至,诗在口,竹在手,来京师不及岁,请郡还乡,而诗与竹皆西矣,一日不见,令人思之,其面目严冷,可使静险躁,厚鄙薄,令相去数千里,其诗可求,其竹可乞,其所以静厚者不可致,此予所以见竹而叹也。
一百五十三、跋蒲传正燕公山水
画以人物为神,花竹禽鱼为妙,宫室器用为巧,山水为胜,而山水以清雄奇富,变态无穷为难,燕公之笔,浑然天成,粲然日新,已离画工之度数而得诗人之清丽也。
一百五十四、跋文勋画扇
旧闻吴道子画西方变相,观者如堵,作佛圆光,风落霓转,一挥而成,常疑其不然,今观安国作方界,略不抒思,乃知传者之不谬。
一百五十五、题王霭画如来出山相
头(须缯),耳卓朔,适从何处来?碧色眼有角,明星未出万相闲,外道天魔犹奏乐,错不错,安得元上菩提,成等正觉。
一百五十六、跋吴道子地狱变相
道子画圣也,出新意于法度之外,寄妙理于豪放之中,盖所谓游刃余地,运斤成风者耶。官地狱变相,不见其造业之因,而见其受罪之状,悲哉悲哉,能于此间一念清净,岂无脱理,但恐如路旁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耳,元封六年七月十日齐安临皋亭借观。
一百五十七、跋与可紆竹
纡竹生于陵阳守居之北崖,盖歧竹也,其一未脱箨,为蝎所伤,其一困于嵌岩,是以为此状也,吾亡友文与可为陵阳守,见而异之,以墨图其形,余得模本以遗玉册宫祁永,使刻之石,以为好事者动心骇目诡特之观,且以想见亡友之风节,其屈而不挠者,盖如此云。
一百五十八、书黄筌画雀
黄筌画飞鸟,颈足皆展,或曰:“飞鸟缩颈则展足,缩足则展颈,无两展者,验之信然,乃知观物不审者,虽画工不能,况其大者乎?君子是以务学而好问也。
一百五十九、书戴嵩画牛
蜀中有杜处士好书画,所宝以百数,有戴嵩画牛一轴尤所爱,锦囊玉轴,常以自随,一日曝书画,有一牧童见之,拊掌大笑曰:“此画斗牛也,牛斗力再角,尾插入两股间,今乃掉尾而斗谬矣,处士笑而然之,古语有云:“耕当问奴,织当问婢。”不可改也。
一百六十、跋赵云子画
赵云子画,笔略到而意已具,工者不能,然托于椎陋以戏侮来着,此柳下惠之不恭,东方朔之玩世,滑稽之雄乎?或曰:“云子盖度世者,蜀人谓狂云犹曰风云耳。”
一百六十一、跋艾宣画
金陵艾宣画翎毛花竹,为近岁之冠,既老,笔迹尤奇,虽不复精匀,而气格不凡,今尚在,眼昏不复能运笔矣,当见此物,各为赋一首云。
一百六十二、书画壁易石
灵壁出石,然多一面,刘氏园中砌台下有一株,独嶦然反复可观,作麋鹿宛颈状,东坡居士欲得之,乃画临华阁壁,作丑石风竹,主人喜,乃以遗予。居士载归阳羡。
一百六十三、书陈怀立传神
传神之难在于目,顾虎头云:“传神写照都在阿堵中,其次在颧颊。”吾尝于灯下顾见颊影,使人就壁画之,不作眉目,见者皆失笑,知其为吾也,目与颧颊似,余无不似者,眉与鼻口,盖可增减取似也,传神与相一道,欲得其人之天,法当于众中,阴察其举止,今乃使具衣冠坐,注视一物,彼敛容自持,岂复见其天乎?凡人意思,各有所在,或在眉目,或在鼻口,虎头云:“颊上加三毛,觉精彩殊胜。”则此人意思,盖在颧颊间也,优孟学孙叔敖,抵掌谈笑,至使人谓死者复生,此岂能举体皆是耶?亦得其意思所在而已。使画者悟此理,则人人可以为顾陆。吾尝见僧惟真画曾鲁公,初不甚似,一日王见公,归而喜甚,曰“吾得之矣。”乃于眉后加三纹,隐约可见,作仰首上视,眉扬而额蹙者遂大似,南都人陈怀立传吾神,众以为得其全者,怀立举止如诸生,萧然有意于笔墨之外者也,故以所闻者助发之。
一百六十四、跋石氏画苑
君厚画苑,处不充箧笥,出不汗牛马,明窗净几,有坐卧之安,高堂素壁,无卷舒之劳,而人物禽鱼之变态,山川草木之奇姿,粲然前陈,亦好事者之一适也。元(佑)二年二月八日平叔借观子瞻书。
一百六十五、跋宋汉杰画
仆曩与宋复古游,见其画潇湘晚景,为作三诗,其略云,径遥趋后崦,水会赴前溪。复古云,子亦善画耶?今其犹子汉杰,亦复有此学,假之数年,当不减复古。元(佑)三年四月五日书。
一百六十六、跋汉杰画山
唐人王摩诘李思训之流,画山水峰麓,自成变态,虽萧然有出尘之姿,然颇以云雾间之。作浮云杳霭,与孤鸿落照,灭没于江天之外,举世宗之,而唐人之典刑尽矣,近世唯范宽稍存古法,然微有俗气,汉杰此山,不古不今,稍出新意,若为之不已,当作着色山也。 又:
观士人画,如阅天下马,取其意气所到,乃善画工,往往之取鞭策皮毛,槽枥刍秣,无一点俊发,看数尺许便倦,汉杰真士人画也。
一百六十七、跋李伯时卜居图
定国求余为写杜子美寄赞上人诗,且令李伯时图其事,盖有归田意也,余本田家,少有志丘壑,虽为缙绅,奉养如农夫,然欲归者十年,勤请不已,仅乃得郡,士大夫逢时遇合,至卿相如反掌,唯归田古今难事也,定国识之,吾若归,不乳鸟兽,当如陶渊明,定国若归,豪气不除,当如谢灵运也。
一百六十八、跋李伯时孝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