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序》的真伪驳议(高二适)

是智永所写的稿本。也就是《兰亭》序的真本。’此浮誉难实,永禅师无可当。鄙意 郭先生既找到了《兰亭》出于依托,此或不得不归之智永。抑或归之智永,始可弥缝 其己之依托之说。‘墨池堂’所刻,吾不能举。惟知其中亦收有‘神龙兰亭’,摸手 失笔极多。吾不久前在大公报‘艺林’,见有署名启功者,谈《神龙本》兰亭一文。 及附印有《神龙》全本。予以廓大镜照之,审京‘故宫博物院’藏本,与通行石本初 无二致。不知此是否为宋人苏耆家《兰亭》三本之一,为耆子、才翁东斋所遗之物, 题为褚遂良摸者。如其是也。米南宫当日曾谓:‘其改字多率笔为之,有褚体,余皆 尽妙,此书下真迹一等。’云云。予今据“艺林’启功先生所谈帖中一字。(每)与郭 先生文中所考定为比。启功云:‘这里每字的一大横,与上下文各字一律是重墨。而 每字的部分,则全是淡笔。表现了改写的程度’。郭云:‘这里的“每”字,最值得 注意。他是先用浓墨笔写成一字,然后用淡墨笔添写为“每”字。故一字中有浓有淡。’ 我从这一点看来,便知道两位笔下的《神龙兰亭》,原是一个东西。郭先生拟《神龙》 于智永, 不识别有何种秘义? 寻《神龙本》 亦只逊于《定武》一筹。故米评又有: ‘勾填之肖,自运之合’语。已示微意! 吾见《神龙》除改字(改笔的率)外,即无一 NFDE1笔可寻。意者青琐瑶台,其不逮《定武》乃在自运之合耶?而智永‘千文’ 真迹,(阁帖承足下还来帖,有人认系释智果书。其末两字,为押字也。)长安有刻石, 书坊有宋拓影本流传。其真书近虞永兴,(世南本从智永为师)草则多有章书笔致,在 铁门限固应有临习兰亭遗迹,但何可以褚摸之本归之。至郭称:‘帖中,“癸丑”二 字,是留下空白补填上的’,以此折服其友人。审文中转折,岂无‘口是而心非’。 吾意兰亭中的‘癸丑’二字,自有此帖,即今化身千亿,自始即已如此作。从来摸帖, 贵在毫备尽,与真无差,此属是已。窃意‘癸丑’二字,如郭的文章所称说‘属文 者记不起当年的干支,留下空白待填’,然而干支配合,缀成岁纪。此人连著留下两 个字的空白,都忘却了。还谈得上什么兴集为文。此等处原不是兰亭序的真伪的核心

问题,然若稍稍领会右军的‘用笔阵图法’(见后文引)书道固在玄妙之间耳。郭先生 于《神龙本》考证精详,此是也。而视为智永之真迹,掠取其七代祖先而代之。鄙意 郭先生的友人,震慑于‘补填’二字之说。接着便认‘兰亭是由于依托’。此其文过 饰非,不肯明辨是非。此在今日对人对事,均非所宜出矣。

此处余得钞来唐人李嗣真的《书后品》踵庾肩吾‘推能相越,小例而九。引类相 附,大等而三。’之意。其书列王羲之为‘逸品,’褚遂良得‘上下品,’释智永得 ‘中中品’ 。 嗣真兼称:‘智永精绝,惜无奇态。’此三人《书品》相越如上。倘 《神龙》属之智永,取‘智’而抑‘褚’,无论书迹之相悬殊,其‘品’亦极难称。 是故郭文书后一段,其自发语:‘这个墨迹,很可能就是真迹。’又‘今存神龙本, 墨迹就是兰亭序的真本了。’若视同定案,亦颇可有待商之处在。

或有问余曰:兰亭‘癸丑’二字,不作填补说,应作何解? 余曰:此王羲之所留 真迹也。以《定武》照之,皆然。以其他本照之,亦无不然。寻‘笔阵图’;有‘夫 欲书者,先乾砚墨,凝神静思。??若平直相似,状如算子。上下方整,前后齐平, 此不是字,但得其点画尔。’又‘用笔亦不得使齐平大小一等,’此右军屡言之,不 一见。 观序文‘丑癸’一格作两字,如第十二行行首‘一世’二字,亦然。丑作N FDE1扁, 世字NFDE1草尤神妙。抑此等字法,张伯英亦时发之。顾其佳境,乃 在‘引八分章草入隶字中。’发人意气耳。何深疑焉!

愚不才中岁嗜书,坐卧王氏书帖。往于佳本《兰亭》,时有心神散朗,一似帖气 显露‘雄强’,使人凭生振发。故事:有赵文敏在元大德间,与同时鉴赏家霍清臣等 十三人,集鲜于伯几池上。座有郭右之者,出羲之思想帖真迹(刻淳熙续帖中)侑客。 观者无不咨嗟叹息,真见有‘龙跳虎卧’之势。吾意此并非难遇也。玩书字故应如相 马然,牝牡骊黄,妙尽神凝,却能涵茹性趣。又吾每一临习《吴炳不损本》,思与古 人‘神交’ , 解衣盘礴,辄成‘默契’。此吾之所得也。岂识包世臣能识华亭重开

‘澄清帖’残本,又顷‘水雨以复为灾彼何似’两行十一字, (据张溥百三名家集, 顷水作须求, 澄清今传四卷、 吾查未见此帖,而戏鸿本未可定为佳摸也。) 叹其如 ‘虫网珞壁,劲而复虚’而又作诗讥刺《定武兰亭》为未称梁武书平之势。文人见异 思迁,是非无准。岂不痛哉! 包李一时均服膺北碑,或于帖学褊见,兼有所未窥。此 倘《世说》所称:‘轻在角NFDE8中为人作议论者。’

以上余于郭先生兰亭真伪的‘驳难’,其大处略尽于此。谨议。

(原载一九六五年七月二十三日《光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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