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安井选择默默离开,留下阿米与宗助,他们虽然在一起了,但无论是阿米还是宗助,这都是一个好不了的伤疤。
这完全是一场生与死之间的搏斗。恰似砍倒竹子熬油——苦不堪言。暴风趁两人不在意的时候将他们猛然吹倒在地,等爬起一看,看到处都是默默砂尘。他们发现自己也是满身灰土。然而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暴风吹倒的。
当太阳毫无遮拦地照射着他们眉宇的时候,两人在道德上正在承受着揪心的痛苦。
… …
他们舍弃了父母,舍弃了亲戚,舍弃了朋友,扩大一点说,舍弃了整个社会,或者说是他们被这些所舍弃。宗助自己当然也被学校舍弃了。表面上看是他自动退了学学,然而这只不过在形式上为他留了点做人的脸面。
(摘自第14节第134-135页)
上面一段看似毫不相干的文字,“生与死的搏斗”、“砍倒竹子熬油——苦不堪言”“满身灰土”“被暴风吹倒”,这些尖锐的字眼,深刻的反映了宗助的痛楚与悲苦。他伤害的都是他最不想伤害的人,他最终也失去了他的朋友与亲人。为了与自己相爱的人在一起,他承受这社会的抛弃与自己内心道德的折磨。
他付出了太多了,而得到的却并不是对等的。
来往行人匆匆忙忙打这里经过,谁也顾不得停下脚步看一眼。戴高帽子的汉子冷清清地只身打坐在闹市的一隅,他似乎没有感觉到周围发生了怎样的事情,一边喊着:“孩子们最好的礼物啊!”一边向大肚子气球里吹气。宗助花一分五厘买了一个气球,叫那汉子弄瘪了以后,装进袖筒。
(摘自第2节第11页)
用宗助在小说中说的原话来表达他那时候的心情吧:我本来也是有孩子的。 事实上,阿米怀了三次孕,但三次都没能让孩子健健康康的生存下来。第一
次怀孕,胎儿五个月时却突然流产了;第二次怀孕胎儿不足月便生了下来,但是由于发育不全最终也没能存活下来;第三次怀孕再接生的时候接生婆在扯除胎儿缠在脖子上的胞衣时不小心滑了手,胎儿气管被勒住,顿时窒息了。于是,宗助最终还是未能当上爸爸。当宗助与阿米谈到房东家如何欢乐如何热闹时,他不禁悲伤道:“不光有钱,还因为他家孩子多。只要有小孩,再贫困的家庭也会产生欢乐。”
从宗助这句话中可以看出,他最害怕的并不是物质上上贫困,而是精神上的空虚。也许孩子并不是造成他精神空虚的全部,但对于一个已经没有父母,又未能为人父母的人来说,这样的悲哀是无法体会的。除去他们因为在一起而失去的亲情友情,因为的在一起而被社会抛弃,他们的爱情也许深厚,但始终未能有一个“爱情的结晶”,这样的爱情更显得悲凉。也许对于阿米而言,她还可以靠着宗助这样一个精神知足的活着,可是宗助是不可能办到的,他不可能只活在爱情里,除了物质世界会不断侵蚀他以外,他还不断被自己的良心折磨。他注定没办法心安理得的活着,于是悲剧便一直跟随着他。
(二)理想缺失
作者笔下的宗助,对于理想是一种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态度的。从小说开始到结尾,几乎都没有涉及到关于宗助的理想的描写,或者是写到过宗助想要最求的梦想是什么,也许理想对他来说等价于空想。
“阿米,你心中还有没有信仰呢?”宗助有时问。 “有啊。”阿米回答。接着她又反问:“你呢?” 宗助只是微笑,什么也不说。 … …
归根结蒂,他们的信仰既不指望神明,也不仗恃佛陀。他们的信仰就是两个人相互依存着生活下去。他们紧紧抱和在一道,描绘出一个理想的圆来。他们的生活在寂寥中获得了满足。这种寂寥中的满足感,流露出一种甘美而悲凉的情调。 (摘自第十七节第149-150页)
在作者的笔下,他们的信仰是两个人相互依存生活下去。然而笔者却略有不同看法,也许阿米可以依靠着这个信仰活下去,而宗助却不能。在宗助苦闷难受的精神世界里,信仰是什么他并不那么明确,摆在他眼前他不得不解决的现实问题很多,比如他意外从房东那得到的关于安井的消息、弟弟小六的生活费、房屋的租金、快过年了、机关里关于要裁员的消息等等。他已经被现实压迫得喘不过气来了,他何来时间想信仰?
他选择了最简单的办法——逃避。于是在同事的介绍下,他向单位请了十天假前往镰仓参禅。然而参禅并不如他想象,那儿的生活百无聊赖,吃住简陋,即使远离世俗干扰,他也无法静下心来好好阅读那些所谓可以把人从精神困境中走出来的禅经。十天里面,他想的是阿米,想的是回家后好好吃一顿好的,睡一个好觉,他没有摆脱苦闷的心境,更没有变得开阔豁达。
他不是一个能走进这门的人,他也不是一个不进门可以安心的人。总之,他是一个伫立门下等待日落的不幸的人。
(摘自第21节第183页)
这句话表达出了宗助的无赖与矛盾,他走不进门,意喻他没办法找到自己的目标与理想,他不知道自己要寻找什么,于是不得安稳,最终成为一个“伫立门下等待日落的不幸的人”。
小说中还有一个人从侧面烘托了他理想的缺失,即房东板井先生。板井先生家里很富足,一家人也比较和美,性格很好,也比较有学识。他并不太喜欢外出交际,但却喜欢与宗助聊天闲谈。然而原因却是觉得宗助“与世无争”,是个“超然派人物”。这样讽刺的写法,更烘托出了主人翁的“超凡脱俗”。但是宗助并不是“与世无争”而是无法去“争”,没有能力没有资本去“争”,于是连他自己也放弃了这样的“争”。小说中的宗助从来不敢主动向这个社会索取好意或温暖,以至于当房东主动提出让弟弟小六做他的学生时,他表现出的吃惊让他一时反到没有了主意。
宗助已经失去了向社会争取自己权利的能力了,他甚至都没有自己的立场,没有固定的目标,对生活也不再有更高的要求,更谈不理想。不过作者还算仁慈,在小说的结尾,宗助没有成为机关被裁的那一部分反而每个月加了五元的薪水。
但宗助并没有表现得很兴奋。
“太好啦,终于盼来春天啦!”阿米透过格子门上的玻璃,仰望着光辉灿烂的太阳,眉心里流露着喜悦之情。
宗助来到廊缘上,手里拿着一把剪刀在修剪长了很长的指甲。
“嗯,不过冬天很快就会到来的啊!”他应和着,目光冲着下面,不停地揿动着剪刀。
在宗助的眼里,社会已经把他置于悲剧之中,永不翻身。即使春天来了,也只是又一轮毫无希望可言的冬天的开始。
三、作者与社会的成全
作者夏目漱石是出身在明治维新时期的人,那个时候的日本正处于一个混乱时期,而作者短暂的一生也跟着历史崎岖发展着。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一个背景,给了夏目漱石创作的灵感与机会。他一面抒发着自己的不忿与感慨,一面也暴露出社会的黑暗与腐败。而用这样一支笔估计写出来的人物也不会也多么好的下场,《门》是他小说“前三部曲”即继《三四郎》《从此以后》的第三部,是前两部作品的一个变相延续,前两部作品的主人翁也都没能有幸福的结局,在这部作品里作者似乎也打算着这样延续下去,这也是我们不能胡忽略一个背景。
宗助之所以在小说中是这样的人生经历,与作者的人生经历也有着一丝丝相似的蛛丝马迹。比如作者夏目漱石与小说主人翁宗助都经历过家道中落的贫苦;作者在毕业后任教师的那段时光中,作者心甘腐朽对职业没有激情的思想与小说中宗助对自己的生活或是工作都持一种安于现状不求进取的思想是相对的;作者的妻子镜子同宗助的妻子阿米一样也曾流过产,不过幸运的是作者最后有孩子,而宗助则无缘当上爸爸;作者与宗助都有过参禅的经历,但他们都未能参透出什么道理来,无果而终等等。
虽然小说是作者虚构的,但作者的情感却真实的表露在了小说里面。可以相对应的是作者生存的年代与小说中作者想要表达的宗助生存的年代是相同的,在那样一个动荡不安的年代里,只是靠着一点点的学识生存是不可能有什么成就的,本来一个没有背景没有依靠的人即使在和平的社会里也不敢妄想出人头地,
何况是一个没有理想目标没有奋斗志气并且本来就被社会所抛弃的人?而这样的一个人的生活在这样的一个年代里面被这样一个人书写注定是一个悲剧。
四、总结
宗助的悲剧并不单单是某一方面就能够促成的,他由于家道中落开始贫苦生活,由于与妻子阿米结合被社会抛弃,由于没有孩子空虚落寞,由于内心烦躁参禅未果。这一系列的不幸结果都是造成小说主人翁这样一个悲剧形象的原因,然而他的不幸,说到底罪魁祸首还是他自己:物质的匮乏让他开始一蹶不振,背弃家人朋友让他内心开始恐惧不安,没有孩子被他认为是因果报应,东京的下层生活让他已经开始堕落,但他竟然放弃信仰,不求进取,甚至放逐自己,向根本就不可能帮得了他的禅宗求救,更可悲的是直到最后,春天来了,希望来了,但他竟然选择了放弃。宗助的悲剧形象也许社会没能怜悯,却也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参考文献:(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