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贵笔记:从卡夫卡到昆德拉_吴晓东

4、同与异:博尔赫斯的中国想象

为什么《全国地理杂志》要构建一个关于“同”(“我们基本上是一样的”)的神话和幻觉呢?格林布雷特指出,这种“同”只是美国人自己所看到或者是愿意看到的,本质上则是试图把美国文化和美国价值观传播到“异”的世界中去,以美国文化同化异质文化和观念。所谓“同”,其实在表明:“整个世界都是美国的牡蛎,美国的利益不受任何限制,美国的强权不仅体现在领土占有上,而且体现在几乎是对全球的文化和经济渗透之中。”而每一期有三千七百万读者的《全国地理杂志》正是“使美国文化在全世界得到发扬光大”的一个途径。杂志的摄影中的“那些微笑,那种对‘进步’洋洋得意的记录,那种包含超验价值的轻松自如,掩盖了充满种族和阶级暴力的现实,与殖民主义异曲同工”。在这个意义上,格林布雷特消解了“同”的神话,所谓“同”不过是一种建构,是对差异性的漠视,是对充满种族和阶级暴力的现实的遮掩,其背后隐藏着某种殖民主义的历史逻辑。

在“同”的表象下掩盖的其实是深刻的“异”的本质。

米加路:有论者指出,博尔赫斯“运用奇幻叙事把中国塑雕为一个神秘而怪诞的空间意象,把中国锚定为一个完全不能判定的语义空无,这是奇幻叙事把中国异化的结果”。换句话说,用奇幻叙事表现中国这样的文化他者可能是极不真实的,博尔赫斯在小说中建构的中国迷宫的奇异图象,从认知中国的知识学的意义上说也是无效的,甚至是扭曲的。奇幻体小说作为一种侵越性文类自然允许小说家跨越一些极端的界限,获得某些想象界中的真理,但小说中的文化他者仍可能是一个盲点,一片黑暗,正像科勒律治在其诗歌《忽必烈》中所写:“那无法度量的国度,/汇入没有阳光的海洋”。科勒律治与博尔赫斯想象中的文化中国沉入的正是没有阳光的所在。在这个意义上,试图反映文化他者的小说,最终不过是一种“自涉性的形构”,它是作家自我指涉的产物。通俗地说,奇幻体小说恰像博尔赫斯常写到的那面镜子,作者对着它想映出他者的形象,结果看到的只是他自己的面孔。

5、后殖民话语中的博尔赫斯

透过《交叉小径的花园》关于中国的奇幻叙事,可以折射出在深远的殖民主义历史背景下,东方和西方在彼此认知问题上互为他者化的过程。同时,殖民主义的语义背景也使同与异的议题携上了其固有的意识形态的色彩:所谓“异”与“神秘”等等概念并不是一些单纯的范畴,“异”不仅是关于“不同”的判断,它的底里常常隐含着意识形态甚至政治性的运作。譬如中国政府在关于“人权”问题上一直强调我们有自己的文化和传统,有自己的特色与国情,有自己对人权的理解,你们的人权标准对我们并不适合,这就是以自己的“异”去对抗西方的“同”,从而使关于同与异的问题成为一个重大政治议题。即使在普泛的情况下,关于异邦想象中的“异”也往往是强势文化对弱势文化的一种理解。比如我们经常会听到诸如神秘的非洲、神秘的阿拉伯世界、神秘而孤独的拉丁美洲等等习惯化的表述,它们为什么会神秘?因为你不了解它,因为它是一种“异”的存在。“神秘”判断的潜意识是文化优越感。这种文化优越感曾深深地镌刻在殖民主义所遗留下来的历史碑石上,至今也没有丝毫褪色的迹象。

第七讲 “物化”的世界:《嫉妒》与罗伯-格里耶 1、“视觉小说”

“缺项”这个概念被看做是罗伯-格里耶小说的中心,福柯总结说:“好像有

一个藏匿处,有一个盲点,有某个东西,它从来不在那里,但话语又来自那里,这就是罗伯-格里耶。”

“缺项”的概念很重要,“应该强调,因为它是小说形态学,是汇聚点”,也是小说诗学关注的重要元素。

也正是从省略和隐藏的“缺项”的意义上,略萨认为《嫉妒》是一部故事中的最根本的成分——也就是中心人物——流亡于叙述之外的长篇小说。但是这个缺席的中心人物却又处处映照在作品中,你时时刻刻能感受到他的存在。这就是所谓的“缺席的在场”。

最恼人的嫉妒总是为那些可能的事而产生,而往往不是为了那些确实发生的事而嫉妒。

所谓真实、真相是不存在的,是无法弄清的,不存在一种现实主义小说观所谓的真实。但是在叙述层面上看,这种隐藏的效果却取决于小说的叙事方式,取决于叙事者的观察位置和角度。从这个意义上重新概括《嫉妒》,可以说这部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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