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皇族的内部争权

元代虽然军事实力强悍，国土辽阔，但也由于征伐过度、压抑汉族文人等多方面原因成为一个短命的王朝，而其中皇族之间频繁的夺位战争也从统治集团内部瓦解了这个好战的民族。少数民族诗人多为贵族，接触上层统治中心较深入，因此对于其内部的争权夺利洞若观火，也更有发言权。诗人马祖常的诗文在当时享有盛名，其题画诗不仅数量多，质量也很高。其中有一首《题四皓图》便借古讽今，讽刺了像商山四皓那样道貌岸然却参与帝位争夺的假隐士。此诗写道：

不听高皇召，还来太子宫。阿妳人彘祸，吾恨紫芝翁。② 一反前人赞美商山四皓高洁品格的俗套，一针见血地剖析了其助纣为虐的帮凶位置，进而影射指责了最高统治集团内部的内讧，读罢此诗在对蒙古贵族的内乱有一定认识之外也不得不对作者独树一帜的非凡见识拍手叫好！

萨都剌也有一首咏史诗更直接且深刻地批判了蒙古贵族争夺皇位的频繁以及残酷，试看《记事》诗：

当年铁马游沙漠，万里归来会二龙。周氏君臣空守信，汉家兄弟不相容。

只知奉玺传三让，岂料游魂隔九重。天上武皇亦洒泪，世间骨肉可相逢？③

元成宗铁穆尔以来，元王朝迎来了内讧最为频繁的时期。元成宗死后，他的两个侄子海山和爱育黎拔力八达联合夺得了帝位。海山即

位，史称元武宗，而其弟爱育黎拔力八达被立为太子，后即位为元仁宗。他把其兄的儿子（分别名为孛儿只斤和世瓎，图帖睦尔）封为周王、怀王，却违背前言将自己儿子硕德八剌立为太子，是为元英宗。到此夺嫡闹剧仍未结束，之后帝位又先后被也孙铁木耳及其子天顺帝阿顺吉八占据。一三二八年，海山的幼子图帖睦尔打败天顺帝，却并未称帝，派人迎接远在漠北的长兄和世瓎来即帝位。和世瓎在和宁即位为元明宗，立弟弟为太子。而事实却证明图帖睦尔这一行为只是虚伪的障眼法，他害死了在南赴京城途中的和世瓎，迫不及待地即位为元文宗。[4]短短二十几年，元王朝却先后迎来了七个皇帝，这一场场最高权力的角逐引起了朝野上下的议论纷纷，也必然使得人心惶惶，负面影响不言而喻。诗人萨都剌以犀利客观的笔触概括了统治阶级的争权夺利的丑恶嘴脸，尤其谴责了图帖睦尔不顾手足之情狠下毒手的残忍。结尾的“天上武皇亦洒泪，世间骨肉可相逢？”以意味深长的问句结束全篇，对当朝皇帝的质问与揭露更显深刻，而诗人敢于通过诗篇表达这种愤激之情的胆量也是令人钦佩的。

四、 政权腐败与生民疾苦

元代虽是少数民族统治的政权，但其封建本质并未改变，统治阶级的荒淫腐朽在政权稳固后更是与日俱增，尤其是元朝中后期其阶级和民族矛盾日益尖锐，反映统治腐败、同情生民疾苦的诗篇也随之增加，而这类诗篇在少数民族的诗歌当中也是屡见不鲜。上文多次提到的元代开国丞相耶律楚材虽属统治阶级的一员，但作为一代名相，也在诗歌中表达了他对民情民苦的体察与关心。其《西域河中十咏》第二首中有“寂寞河中府，生民屡有灾。避兵开邃穴，防水筑高台。”用白描手法为我们呈现了元代灾难频仍、征战不断的真实画卷，同一人而笔下展示了元代社会两个不同的世界，在矛盾中却正显示了另一种统一：元代社会中其统治上层和下层平民的生活存在着巨大差距，而这也是任何一个封建政权统治下会同时存在的现象。换言之，这种天堂地狱的生活落差也是封建统治长期存在的问题。耶律楚材作为朝廷高官能够站在统治阶级的高度关注民生疾苦并反映于诗歌中实属难能可贵，而其子耶律铸则更进一步，不仅表现了人民的生活因旱灾袭来而更加艰辛，甚至将批判矛头直指当时朝廷谴责统治者的用人不当，可谓有胆有识。请见其诗《苦旱叹》：

六月亢旱田苗枯，自嗟自叹耕田夫。差官咫尺征秋税，今岁田家一粒无。

饥民日日望霖雨，雨意欲成云散去。天公胡不用老龙，年年袛被蛟螭误！①

最后一句虽以龙喻人以使表达含蓄，但是其批判力度并未因此而

减弱。

当时就享有盛名的马祖常性格刚烈正直，曾经弹劾罢免贪赃枉法的丞相铁木迭儿，再加上他的足迹遍及大半个中国，因此对于下层人民的生活了解很深。[5]他反应民生疾苦，批判社会黑暗的作品在数量和质量上都可谓上乘之作，其内容真实地反应了多层面的元代社会。有讥刺上层官员和弊政的诗篇，如《诮燕》：

风雨池塘斗颉颃，春来秋去一生忙。世间多少宽闲境，辛苦营巢傍屋梁。②

题目一目了然——讥诮燕子东飞西落，依傍别人屋檐筑巢。而主旨实际是暗喻那些四处钻营、投靠权贵的无耻之徒。而另一首《湖北驿中偶成》一句“明年载米入长安，妻封县君身有官。”直刺当时纳粟买官的腐败政治。元代规定，捐米可以做官，根据捐米的数量和地区的不同，给予不同的官职。官职以米相换可见当时政治腐败到何种程度，马祖常此诗以一句看似简单平常的语言作结，批判的深刻却并未戛然而止，发人深思。其诗中反应下层百姓生活艰辛，饱受剥削之苦的篇什更多一些，有《石田山居》、《古乐府》、《宿迁县》、《踏水车行》、《剿丝行》等皆属此类。《石田山居》共有八首，其一如下：

甲子人愁雨，河田麦已丹。岁凶捐瘠众，天远祷祠难。 贾客还沽酒，王孙自饱餐。更怜黧面黑，征戍出桑干。③ 元泰定元年，马祖常因躲避复相位的铁木迭儿的迫害退居光州老家，那里阴雨不断，庄稼都发了霉。灾祸连年使得众多百姓死亡，朝廷不闻不问，百姓只好对天祈祷，但仍难以改变现状。而相比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