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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国古代作品原文

第一部分 韩国古代神话传说及民间故事

一、古代神话传说

(一)檀君神话

在韩国文学史上把古朝鲜的建国神话称为“檀君神话”, 它收录在高丽中期的高僧一然(1206~1289)编撰的《三国遗事》(一然《三国遗事》纪异,卷一, 古朝鲜),转录原文于下:

《魏书》云:乃往二千载有檀君王俭,立都阿斯达(经云,无荼山,亦云白岳。在白州地,或云在开城东,今白岳宫是。),开国号朝鲜,与高同时。古记云:昔有桓因(谓帝释)庶子桓雄数意天下,贪求人世。父知子意,下视三危太伯, 可以弘益人间,乃授天符印三个,遣往理之。雄率徒三千,降于太伯山顶(即太白,即妙香山),神檀树下,谓之神市,是谓桓雄天王也。将风伯、雨师、云师,而主谷、主命、主病、主刑、主善恶,凡主人间三百六十余事,在世理化。

时有一熊一虎,同穴而居。常祈于神雄,愿化为人。时,神遗灵艾一炷、蒜二十枚,曰:?尔辈食之,不见日光百日,便得人形。?熊、虎得而食之,忌三七日,熊得女身,虎不能忌而不得人身。熊女者无为婚,故每于檀树下,咒愿有孕。雄乃假化而婚之,孕生子,号曰檀君王俭。以唐高即位五十年庚寅,都平壤城。始称朝鲜,又移都于白岳山阿斯达,又名弓(一作方)忽山,又今弥达。御国一千五百年。周虎王即位乙卯,封箕子于朝鲜,檀君乃移于藏唐京,后还隐于阿斯达为山神,寿一千九百八岁。

(二)朱蒙神话

朱蒙神话收录在公元5世纪高句丽广开土王的陵墓碑文、《三国史记》、《三国遗事》、《帝王韵记》、《东明王篇》等韩国古代金石文和各种典籍,以及《论衡》、《三国志》、《晋书》、《搜神记》等中国各种典籍,其中《三国史记》(金富轼《三国史记》高句丽本纪第一,始祖东明王)中的有关记录较为详细:

始祖东明王,姓高氏,讳朱蒙(一云鄒牟,一云象解。象解,恐当作众牟)。先是,扶余王解夫娄,老无子,祭山川求嗣,其所御马之鲲渊,见大石相对流泪。王怪之,使人转其石,有小见金色蛙形(蛙一作蜗),王喜曰:?此乃天赍我令胤乎??乃收而养之,名曰金蛙。及其长立为太子。

后,其相阿兰弗曰:?日者天降我曰:‘将使吾子孙,立国於此,汝其避之。东海之滨有地,号曰迦叶原,土壤膏腴宜五谷,可都也。’阿兰弗遂劝王,移都於彼,国号东扶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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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旧都有人,不知所从来,自称天帝子解慕漱来都焉。及解夫娄薨,金蛙嗣位。於是时,得女子於太白山南优渤水,问之曰:?我是河伯之女,名柳花。与诸弟出游。时,有一男子,自言天帝子解慕漱,诱我于熊心(心,遗事作神)山下、鸭绿边室中,私之,即往不返。父母责怪我无媒而从人,遂谪居优渤水。?

金蛙异之,幽闭於室中,为日所炤,引身避之,日影又遂而炤之。因而有孕,生一卵,大如五升许。王弃之与犬豕,皆不食;又弃之路中,牛马比之;后弃之野,鸟覆翼之。王欲剖之,不能破。遂还其母,以物裹之,臵於暖处,有一男儿,破殻而出,骨表英奇。年甫七岁,嶷然异常。自弓矢射之,百发百中,扶余俗语,善射者为朱蒙,故以名云。 金蛙有七子,常与朱蒙游戏,其伎能皆不及朱蒙,其长子带素言於王曰:?朱蒙非人所生,其为人也勇,若不早图,恐有后思,请除之。?王不听。使之养马。朱蒙知其骏者,而减其食令瘦,驽者善养令肥。王以肥者自承,瘦者给朱蒙,后,猎于野,以朱蒙善射,与其矢小,而朱蒙殪兽甚多。王子及诸臣又谋杀之, 朱蒙母阴知之,告曰:?国人将害汝。以汝才略,何往而不可,与其迟留而受辱,不若远适以有为。?

朱蒙乃与鸟伊、摩离、陕父等三人为友,行至淹淲水(一名盖斯水,在今鸭绿东北),欲渡无梁,恐为追兵所迫,告水曰:?我是天帝子、河伯外孙,今日逃走,追兵垂及如何??于是,鱼鳖浮出成桥,朱蒙得渡,鱼鳖乃解,追骑不得渡。

朱蒙行至毛屯谷,遇三人,其一人着麻衣,一人着衲衣,一人着水藻衣,朱蒙问曰:?予等何许人也?何姓何名乎?? 麻衣者曰:?名再思。? 衲衣者曰:?名武骨。? 水藻衣者曰:?名默居。?而不言姓。朱蒙赐再思姓克氏,武骨仲室氏,默居少室氏,乃告於众曰:?我方承景命,欲启元基,而适遇三贤,岂非天赐乎!?遂揆其能,各任以事,与之俱至卒本川(魏书云,至纥升骨城)。观其土壤肥美,山河险固,遂欲都焉。而未遑作宫室,但结庐於沸流水上居之,国号高句丽,因以高为氏(一云,朱蒙至卒本扶余,王无子,见朱蒙,知非常人,以女妻之,王薨,朱蒙嗣位)。

时,朱蒙年二十二岁,是汉孝元帝建昭二年,新罗始祖赫居世二十一年甲申岁也。四方闻之,来附者众。其地连靺鞨部落,恐侵盗为害,遂攘斥之,靺鞨畏服,不敢犯焉。

王见沸流水中菜叶逐流下,知有人在上流者,因以猎往寻,至沸流国,其王松让出见曰:?寡人僻在海隅,未尝得见君子,今日邂逅相遇,不亦幸乎。然,不识吾子自何而来??答曰:?我是天帝子,来都於某所。? 松让曰:?我累世为王,地小不足容两主,君立都日浅,为我附庸可乎。?王忿其言,因与之斗辩,亦相射以校艺,松让不能抗。二年夏六月,松让以国来降,以其地为多勿部,封松让为主,丽 语谓复奋土为多勿,故以名焉。

……

十九年夏四月,王子类利自扶余与其母逃归,王喜之,立为太子。秋九月,王升遐,时年四十岁,葬龙山,号东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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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朴赫居世神话

如果说檀君神话与朱蒙神话是有关北方的建国神话,那么朴赫居世神话则是南方的建国神话了。三国之中的新罗位于朝鲜半岛的东南部,其始祖是朴赫居世。在《三国史记》、《三国遗事》中均有记载,虽详略不同,但其内容大同小异。 《三国史记》(金富轼《三国史记》,卷第一,新罗本纪第一)中的原文如下:

始祖, 姓朴氏,讳赫居世,前汉孝宣帝五凤元年甲子四月丙辰,即位,号居西干,时年十三,国号徐那伐。

先是,朝鲜遗民分居山谷之间为六村:一曰阏川杨山村、二曰突山高墟村、三曰觜山珍支村、四曰茂山大树村、五曰金山加利村、六曰明活山高耶村。是为辰韩六部。高墟村村长苏伐公, 望杨山麓,罗井旁林间,有马跪而嘶则往观之,忽不见马,只有大卵。剖之,有婴儿出焉,则收养之。及年十余岁,歧薿然,夙成。六部人以其生神异,推尊之。至是,立为君焉。辰人谓,瓠为朴,以其大卵如瓠故,以朴为姓。居西干,辰言王(或云呼贵人之称)。

……

五年春正月,龙见於阏英井,右胁诞生女儿,老妪见而异之,收养之,以井名名之,及长有德容,始祖闻之,纳以为妃,有贤行能内辅。时,人谓之二圣。

二、新罗殊异传中的民间故事

新罗时期还没有出现真正意义上的小说,但是已经出现了小说的前身----新罗殊异传。《新罗殊异传》的原本现已散失,但有若干篇什分别收录在《太平通载》、《大东韵府群玉》等典籍之中。关于《新罗殊异传》作者,说法不一。《大东韵府群玉》的作者权文海(1534-1591)认为《新罗殊异传》是新罗末期的著名文人崔致远(857-?),而《海东高僧传》的作者觉训(高丽中期的高僧,生卒年不详)则认为《新罗殊异传》是高丽初的文人朴仁亮。从《新罗殊异传》的内容来看, 除“崔致远”和“仙女红袋”像个人创作外,其他作品似乎是以当时民间故事为基础,经文人记录、加工而成的。

殊异传的大部分篇什转录鬼怪灵异之事以及求仙得道的仙人、道人,还有一些是信史人物或神话传说的转录。传至今日的《新罗殊异传》遗文共13篇,如以下表格:

现存《新罗殊异传》遗文的篇名和出处 篇名 阿道传 宝开 崔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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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处 觉训《海东高僧传》卷一 成任《太平通载》卷二十 成任《太平通载》卷六十八 圆光法师传 迎乌细乌夫妇 脱解王 唐太宗牡丹子并画花 首插石楠 竹筒美女 老翁化狗 仙女红袋 虎愿 心火烧塔

一然《三国遗事》卷四 徐居正《笔苑杂记》卷二 徐居正、卢思慎《三国史节要》卷二 徐居正、卢思慎《三国史节要》卷八 权文海《大东韵府群玉》卷八 同上书 卷九 同上书 卷十二 同上书 卷十五 同上书 卷十五 同上书 卷二十 (一)《竹筒美女》、《老翁化狗》 《竹筒美女》是一则神人异术的奇诡故事,其原型来自佛经故事集《杂比喻经》,中国汉魏六朝志怪中的《阳羡鹅笼》、《竹筒长人》也与它有着直接的授受关系。兹录《竹筒美女》的原文于下:

金庾信自西州还京,路有异客先行,头上有非常气,息于输树下,庾信亦息佯寝。客伺绝行人,探怀间出一竹筒,拂之,二美女从竹筒出,共坐语。还入筒,藏怀间,起行。庾信追迅之,言语温雅,同行入京。庾信与客携至南山松下,设宴。而美女亦出忝,客曰:?我在西海,娶女于东海,与妻归宁父母已而。?风云冥暗,忽视不见。

《老翁化狗》原文于下:

新罗时,有一老翁到金庾信门外,庾信携手入家设宴,庾信谓翁曰:?变化若旧也??翁变为虎,或化为虎,或化为鸡,或化为鹰,终变为家中狗子而出。

(二)《心火烧塔》、《首插石楠》、《虎愿》

新罗后期是中国文化与佛教双管齐下对整个社会文化产生极为深远影响的历史时期,因此这两者对《新罗殊异传》也给予深刻的影响,我们在《心火烧塔》中能够清晰地看到佛经故事的直接影响。为了便于对照起见,将佛经《大智度论》中的《心火烧塔》与《新罗殊异传》中的《心火烧塔》(《大智度论》卷十四,“初品”,二十四),转录于下:

〖印度〗国王有女,名曰拘牟头。有捕鱼师,名术波加,随道而行,遥见王女在高楼上,窗中见面,相像染著,心不暂舍,弥历日月,不能饮食。母问其故,以情答曰:?我见王女,心不能忘。?母喻儿言:?汝是小人,王女尊贵,不可得也。?儿言:?我心愿乐,不能暂忘。若不如意,不能活也。母为子故,入王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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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送肥鱼鸟肉,以遣王女,而不取价,王女怪而问之:?欲求何愿??母白王女:?愿却左右,当以情故。我唯有一子,敬慕王女,情结成病,命不云远。愿垂愍念,赐其生命。? 王女言:?汝去至月十五日,于某天祠中,住天像后。?母还语子:?汝愿已得。?告之如上。捕鱼师沐浴新衣,在天像后住。王女至时,白其父王:?我有不吉,须至天祠,以求吉福。?王言:?大善!?即严车五百乘,出至天祠。既到,敕诸从者,齐门而止,独入天祠。天神思维:?此不应尔,王为施主,不可令此小人毁辱王女。?即厌此人,令睡不觉。王女既入,见其睡重,推之不寤,即以璎珞值十万两金,遣之而去。后此人得觉,见有璎珞,又问众人知王女来,情愿不遂,忧恨懊恼,淫火内发,自烧而死。

〖韩国〗志鬼,新罗活里人,慕善德王之美丽,忧愁涕泣,形容憔悴。王幸寺行香,闻而召之。志鬼归寺塔下,待驾幸,忽然睡酣。王脱臂环臵胸,还宫,后乃睡觉。志鬼闷绝良久,心火出烧其塔,即变为火鬼。王命术士,作咒曰:?志鬼心中火,烧身变火神。流移沧海外,不见不相亲。?时俗,帖此词于门壁,以镇火灾。

《首插石楠》的原文于下:

新罗崔伉,字石南,有爱妾。父母禁之,不得见数月,伉暴死。经八日,夜中伉往妾家,妾不知其死也, 颠喜迎接。伉首插石楠枝,分与妾曰:?父母许与同居,故来耳。?遂与妾还到其家,伉逾垣而入。夜将晓,久无消息。家人出见之,问其来由,妾具说,家人曰:?伉死八日,今日欲葬,何说怪事??妾曰:?良人与我分插石楠枝,可以此为验。?于是开棺,视之, 尸首石楠,露湿衣裳,履已穿矣。妾知其死,痛苦欲绝,伉乃还苏。偕老二十年而终。

《虎愿》其内容同《三国遗事》中的《金现感虎》别无二致。兹录原文于下:

新罗俗,每当仲春初八至十五日,都人士女竞绕兴轮寺塔为福会。元圣王时, 有郎金现者,夜深独绕不息,有一女随绕。现遂通而随去,女曰:?妾明日入市为害,则王必募,以重爵而捕我矣。君其无恸 , 追我于林中,吾将待之。但为我创资报胜,则郎君之惠也。?遂相泣别。翌日,果有猛虎入城中,无敢当者。王令曰:?有能捕虎者,爵二级。?现诣阙曰:?小臣能之。?现持短兵, 入北林中,虎变为娘子,笑曰:?昨日缱绻之事,惟君无忽。?乃取现所佩刀,自刎而扑,乃虎也。现既登用,创寺于西川边,号曰:虎愿。?

上记《大东韵府群玉》收录的《虎愿》只是粗陈梗概,可能是原文的缩写。而《三国遗事》收录的《金现感虎》,也许更接近于原作。为对照起见,兹将《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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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感虎》(一然 《三国遗事》卷五)的原文转录于下:

新罗俗,每当仲春初八至十五日,都人士女竞绕兴轮寺塔为福会。元圣王代,有郎金现者,夜深独绕不息,有一处女念佛随绕,相感而目送之。绕毕,引入屏处,通焉。女将还,现从之。女辞拒而强随之。行至西山之麓,入一茅店。有一老妪问女曰:?附率者何人??女陈其情,妪曰:?虽好事,不如无也。然,遂事不可谏也。且藏于密。恐汝弟兄之恶也。?把郎而匿之奥。小选,有三虎咆哮而至,作人语曰;?家有腥膻之气,疗饥何幸!?妪与女叱曰:?尔鼻之爽乎,何言之狂也!?时,有天唱:?尔辈嗜害物命尤多,宜诛一以惩恶。?三兽闻之,皆有忧色,女谓曰:?三兄若能远避而自惩,我能代受其罚。?皆喜,俯首妥尾而遁去。女入谓郎曰:?始吾耻君子之辱临弊族,故辞禁尔。今既无隐,敢布腹心。且贱妾之于郎君,虽曰非类,得陪一夕之欢,义重结礼之好。三兄之恶,天既厌之;一家之殃,予欲当之。与其死于等闲人之手,曷若伏于郎君刃下,以报之德乎?妾以明日入市为害剧,则国人无如我何。大王必募以重爵而捉我矣。君其无恸 , 追我乎城北林中,吾将待之。?现曰:?人交人,伦之道;异类而交,盖非常也。既得从容,固多天幸,何可忍卖于伉俪之死,侥幸一世之爵禄乎??女曰:?郎君无有此言。今妾之寿夭,盖天命也,亦吾愿也,郎君之庆也,予族之福也,国人之喜也。一死而五利备,其可违乎?但为妾创寺,讲真诠,资胜报,则郎君之惠莫大焉。?遂相泣而别。次日,果有猛虎入城中,剽甚无敢当。元圣王闻之,申令曰:?戡虎者爵二级。? 现诣阙奏曰:?小臣能之。?乃先赐爵以激之。现持短兵, 入林中,虎变为娘子,熙怡而笑曰:?昨日缱绻之事,惟君无忽。今日被爪伤者,皆涂兴轮寺酱,聆其寺之螺钵声则可治。?乃取现所佩刀,自颈而仆,乃虎也。现出林而诧曰:?今兹虎易搏矣。匿其由不泄,但依谕而治之,其疮皆效。今俗亦用其方。现已登用,创寺于西川边,号虎愿寺,常讲梵纲经,以导虎之冥游,亦报其杀身成己之恩。现临卒,深感前事异,乃笔成传。……

(三)《崔致远》

收录在《大东韵府群玉》中的《仙女红袋》写的是新罗著名诗人崔致远的一段风流韵事,而收录在《太平通载》中的《崔致远》与《仙女红袋》内容大致相同,但只是前者简略而后者繁复而已,前者可能是后者的缩约。兹录《崔致远》原文于下:

崔致远,字孤云,年十二西学于唐。乾符甲午,学士裴瓒掌试,一举登魁科,调授溧水县尉。尝游县南界招贤馆,馆前冈有古冢,号双女坟,古今名贤游览之所。致远题诗石门曰:

谁家二女遗此坟,寂寂泉扃几回春。 形影空留溪畔月,姓名难问冢头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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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情倘许通幽梦,永夜何妨慰旅人。 孤馆若逢云雨会,与君继赋洛川神。

题罢到馆。是时,月白风清,杖藜徐步,忽睹一女,姿容绰约,手操红袋,就前曰:? 八娘子、九娘子,傅于秀才,朝来特劳玉趾,兼赐琼章,各有酬答,谨令奉呈。?公回顾惊惶,再问:?何姓娘子??女曰:?朝间拂石题诗处, 即二娘所居也。?公乃悟,见第一袋是八娘子奉酬秀才,其词曰:

幽魂离恨寄孤坟,桃脸柳眉犹带春。 鹤驾难寻三岛路,凤钗空堕九泉尘。 当时在世长羞客, 今日含娇未识人。 深愧诗词知妾意, 一回延首一伤神。

次见第二袋是九娘子,其词曰:

往来谁顾路旁坟,鸾镜鸳衾尽惹尘。 一死一生天上命,花开花落世间春。 每希秦女能抛俗,不学任姬爱媚人。 欲荐襄王云雨梦,千思万意损精神。

又书于后幅曰:?莫怪藏姓名,孤魂畏俗人。欲将心事说,能许暂相亲?? 公既见芳词,颇有喜色,乃问其女名字曰:?翠襟。?公悦而挑之,翠襟怒曰:?秀才合与回书,空欲累人。?致远乃作诗付翠襟曰:

偶把狂词题古坟, 岂期仙女问风尘。 翠襟犹带琼花艳, 红袖应含玉树春。 偏隐姓名寄俗客, 巧裁文字恼诗人。 断肠唯愿陪欢笑, 祝祷千灵与万神。

继书末幅云:

青鸟无端报事由,暂时相忆泪双流。 今宵若不逢仙质, 判却残生入地狱。

翠襟得诗还,迅如飙逝。致远独立哀吟,久无来耗,乃咏短歌,向毕,香气忽来, 良久,二女齐至。正是一双明玉,两朵瑞莲。致远惊喜如梦,拜云:?致远海岛微生,风尘末吏,岂期仙侣猥顾风流,辄有戏言,便垂芳足。?二女微笑无言,致远作诗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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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宵幸得暂相亲,何事无言对暮春。 将谓得知秦室妇,不知元是息夫人。

于是紫裙者恚曰:?始欲笑言,便蒙轻蔑,息妫曾从二婿,贱妾未事一夫。?公言:?夫人不言,言必有中。?二女皆笑,致远乃问曰:?娘子居在何方,族序是谁??紫裙者陨泪曰:?儿与小妹,溧水县楚城郡张氏之二女也。先父不为县吏,独占乡豪,富似铜山,侈同金谷。乃姊年十八,妹年十六,父母论嫁,阿奴则定婚盐商,小妹则许嫁茗估。姊妹每说移天,不满于心,郁结难伸,遂至夭亡,所冀二贤,忽萌猜嫌。? 致远曰:?玉音昭然,岂有猜虑。?乃问二女;?寄坟已久,去馆非遥,如有英雄相遇,何以示现美谈??红袖者曰:?往来者皆是鄙夫,今幸遇秀才,气秀鳌山,可与谈玄玄之理。? 致远将进酒,谓二女曰:?不知俗中之味,可献物外之人乎??紫裙者曰:?不食不饮,无饥无渴。然幸接瑰姿,得逢琼液,岂敢辞违。?于是,饮酒,各赋诗皆是清绝不世之句,是时,明月如画,清风似秋,其姊改令曰:?便将月为题,以风为韵。?于是,致远作起联曰:?金波满月泛长空,千里愁心处处同。?八娘曰:?轮影动无迷旧路,桂花开不待春风。? 九娘曰:?圆辉渐皎三更外,离思偏伤一望中。? 致远曰:?练色舒时分锦帐,桂树映处透珠珑。? 八娘曰:?人间远别肠堪断,泉下孤眠恨莫穷。? 九娘曰:?每羡嫦娥多计较,能抛香阁到仙宫。?公叹讶尤甚,乃曰;?此时无笙歌奏于前,能事未能毕矣。?于是。红袖乃顾婢翠襟,而谓致远曰:?丝不如竹,竹不如肉,此婢善歌。?乃命诉衷情词,翠襟敛衽一歌,清雅绝世。于是,三人半酣,致远乃挑二女曰:?尝闻,卢充逐猎,忽遇良姻;阮肇寻仙,德逢嘉配。芳情若许,姻好可成??二女皆诺曰:?虞帝为君,双双在御;周良作将,两两相随。彼皆犹然,今胡不尔。? 致远喜出望外,乃相与排三枕,展一新衿,三人同衾。缱绻之情,不可具谈。 致远戏二女曰:?不向闺中作黄公子之子婿,翻来冢侧夹陈氏之女奴。未测可缘,得逢此会。?女兄作诗曰:?闻语知君不是贤,应缘惯与女奴眠。?弟应声续尾曰:?无端嫁得疯狂汉,强被轻言辱地仙。?公答诗曰:

五百年来始遇仙,且欢今夜得双眠。

芳心莫怪亲狂客,曾向春风占谪仙。

小顷,月落鸡鸣,二女皆惊, 谓公曰:?乐极生悲,离长会促,是人世贵贱同伤,况乃存没异途,升沉殊路,每惭白昼,虚掷芳时,只应拜一夜之欢。从此作千年之恨,始善同衾之有幸,遽嗟破镜之期。?二女各赠诗曰:

星斗初回更漏阑, 欲言离绪泪阑干。 从兹更结千年恨,无计重寻五夜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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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曰:

斜月照窗红脸冷,晓风飘袖翠眉攒。 辞君步步偏肠断,雨散人归入梦难。

致远见诗歌、,不觉垂泪,二女谓致远曰:?倘或他时重经此处,修扫荒冢。?言讫即灭。

明旦,致远归冢边,彷徨啸咏,感叹尤甚,作长歌自慰曰:

草暗尘昏双女坟,古来名迹竟谁问。

唯伤广野千秋月,空锁巫山两片云。 自恨雄才为远吏,偶来孤馆寻幽邃。 戴将词句向门题, 感得仙姿侵夜至。 红锦袖、紫罗裙, 坐来兰麝逼人薰。 翠眉丹颊皆超俗,饮态诗情又出群。 对残花,倾美酒,双双妙舞呈纤手。 狂心已乱不知羞,芳意试着相许否。 美人颜色久低迷,半含笑态半含啼。 面熟自然心似火, 脸红宁假醉如泥。 歌艳词,打欢合,芳宵良会应前定。 才闻谢女启清谈, 又见班姬抽雅泳。 情深意密始求亲,正是艳阳桃李辰。 明月倍添衾枕恩,香风偏惹绮罗身。 绮罗身,衾枕恩,幽欢未已离愁至。 数声余歌断孤魂,一点残灯照双泪。 晓天鸾鹤各西东,独坐思量疑梦中。 沉思疑梦又非梦,愁对朝云归碧空。 马长嘶,望行路,狂生犹再寻遗墓。 不逢罗袜步芳尘,但见花枝泣朝露。 肠欲断,首频回,泉户寂寥谁为开? 顿辔望时无限泪,垂鞭吟处有余哀。 暮春风,暮春日,柳花掩乱迎风疾。 常将旅思怨韶光,况是离情念芳质。 人间事,愁杀人,始闻达路又迷津。 草没铜台千古恨, 花开金谷一朝春。 阮肇刘晨是凡物, 秦皇汉帝非仙骨。 当时嘉会杳难追,后代遗名徒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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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来,忽然去,是知风雨无常主。 我来此地逢双女, 遥似襄王梦云雨。 大丈夫,大丈夫,

壮气须除儿女恨,莫将心事恋妖狐。

后致远 擢第东还,路上歌诗云:?浮世荣华梦中梦,白云深处好安身。?乃退而长往,寻僧于山林江海,结小斋,筑石台,耽玩文书,啸咏风月,逍遥偃仰于其间。南山清凉寺,合浦县月影台,智理双溪寺、石南寺、墨泉石台,种牡丹至今犹存,其皆游历也。最后,隐于伽耶山海印寺,与兄大德贤俊、南岳师定玄, 探究经纶,游心冲漠,以终老焉。

三、《三国史记》中的民间故事

《三国史记》是于1145年金富轼(1075~1151)等奉高丽仁宗王之命而编撰的纪传体正史,是记述韩国三国时期历史的断代史,本纪28卷,志9卷,表3卷,列传19卷。《三国史记》虽然是官撰正史,但在记述各色人物的列传中融有不少来自民间的人物故事、寓言等。

(一)人物故事------《温达传》

《温达传》(金富轼 《三国史记》卷四十五,列传,第五)收录在《三国史记》“列传”,其原文如下:

温达,高句丽平冈王时人也。容貌龙钟可笑,中心则 然。家甚贫,常乞食以养母,破衫弊履,往来于市井间。时,人目之为愚温达。

平冈王少女儿好啼,王戏之曰:?汝常啼,聒我耳,长必不得为士大夫夫妻,当归之愚温达。?王每言之,及女年二八,欲下嫁于上部高氏,公主对曰:?大王常语,汝必为温达之妇,今何故改前言乎?匹夫犹不欲食言,况至尊乎。故曰王者无戏言。今大王之命谬矣。妾不敢祇承。?王怒曰:?汝不从我教,则固不得为吾女也。安用同居,宜从汝所适矣。?

于是,公主以宝钏数十枚系肘后,出宫独行,路遇一人,问温达之家,乃行至其家,见盲老母,近前拜问其子所在,老母对曰:?吾子贫且陋,非贵人之所可近。今闻子之臭,芬馥异常,接子之手,柔滑如绵,必天下之贵人也。因谁之侜以至于此乎?惟我息不忍饥,取榆皮于山林,久而未还。? 公主出行,至山下,见愚温达负榆皮而来,公主与之言怀,温达勃然曰:?此非幼女子所宜行,必非人也,狐鬼也。勿迫我也!?遂行不顾。公主独归,宿柴门下。明早更入,与母子备言之,温达依违未决,其母曰:?吾息至陋,不足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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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人匹;吾家至窭,固不宜贵人居。? 公主对曰:?古人言,一斗粟可舂,一尺布可缝,则苟为同心,何必富贵然后可共乎??乃卖金钏,买得田宅、奴婢、牛马、器物,物用完具。初,买马,公主语温达曰:?慎勿买市人马,须择国马病瘦而见放者,而后换之。?温达如其言。公主养饲其勤,马日肥且壮。 高句丽常以春三月三,会猎乐浪之丘,以所获猪、鹿,祭天及山川神。至其日,王出猎,群臣及五部兵士皆从。于是,温达以所养之马随行,其驰骋常在前,所获亦多,他无若者。王召来问姓名,惊且异之。

时,后周武帝出师伐辽东,王领军迎战于拜山之野,温达为先锋,疾斗斩数十余级,诸军乘胜奋击,大克。及论功,无不以温达为第一。王嘉欢之曰:?是吾女婿也!?备礼,迎之,赐爵为大兄,由此宠荣尤渥,威权日盛。 及阳冈王即为,温达奏曰:?惟新罗割我汉北之地为郡县,百姓痛恨。未尝忘父母之国,愿大王以愚不肖,授之于兵, 一往必还吾地。?王许焉。临行誓曰:?鸡立岘、竹岭以西不归于我则不返也!?遂行,与新罗军战于阿旦城之下,为流矢所中,路而死。欲葬,柩不肯动,公主来抚棺曰:?死生决矣,于乎归矣。? 遂举而窆, 大王闻之悲恸。

(二)古代小说中的“贞女、烈女”的原型------《都弥传》

《三国史记》列传中有一部分是平民百姓的传记,如《都弥传》、《知恩传》、《薛氏女传》等就是这类传记。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都弥传》(金富轼 《三国史记》卷四十八,列传第八,“都弥”),兹录原文于下:

都弥,百济人也。虽编户小民,而颇知义礼,其妻美丽亦有节行,为时人所称。盖娄王闻之, 召都弥与语曰:?凡妇人之德,虽以贞洁为先,若在幽昏无人之处,诱之以巧言,则能不动心者鲜矣。?对曰:?人之情不可测也,而若臣之妻者,虽死无二心者也。?王欲试之,留都弥以事,使一近臣,假王衣服马从,夜抵其家,使人先报王来,谓其妇曰:?我久闻尔好,与都弥博,得之。来日,入尔为宫人。自此后,尔身吾所有也。?遂将乱之,妇曰:?国王无妄语,吾敢不顺?请大王先入室,吾更衣乃进。?退以杂饰以婢子荐之。王后知见欺,大怒,诬都弥以罪,臛其两眸子,使人牵出之,臵小船泛之河上。遂引其妇,强欲淫之,妇曰:?今良人已失,单独一身,不能自持,况为王卿,岂敢相违。今以月经,浑身污秽。请俟他日,薰浴而来。?王信而许之,妇便逃至江口,不能渡,呼天痛哭,忽见孤舟随波而至,乘至泉城岛,遇其夫未死,掘草根以吃。遂与同舟至高句丽蒜山之下。丽人哀之,丐以衣食。遂苟活,终于羁旅。

(三) 寓言------《乌龟与兔子》、《花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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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乌龟与兔子》

《乌龟与兔子》(金富轼 《三国史记》卷 金庾信)这个寓言收录在《三国史记》的“列传”之一“金庾信传”。故事如下:

……春秋与青布三百步密赠王之宠臣先道解,道解以馔具来想饮。酒酣,戏之曰:?子亦尝闻‘龟兔之说’乎?昔,东海龙女病心,医言:‘得兔肝合药则疗也。’然,海中无兔,不奈之何。有一龟曰:‘白龙王言,吾能得之。?遂登陆,见兔言:‘海中有一岛,清泉玉石,茂林佳果,寒暑不能到,鹰隼不能侵,尔若得至,可以安居无患。’因负兔背上。游行二三里许,龟顾谓兔曰;‘今龙女疲病,须兔肝为药故,不惮劳,负尔来耳。’兔曰:‘噫!吾神明之后,能出五脏,洗而纳之。日者,少觉心烦,遂出肝心洗之,暂臵岩石之底。闻尔甘言径来,肝尚在彼,何不回归取肝?则汝得所求,吾虽无肝尚活,岂不两厢喜哉?’龟信之而还。才上岸,兔脱入草中,谓龟曰:‘愚哉,汝也!岂有无肝而生者乎?’龟悯默而退……

2、《花王》

《花王》(金富轼《三国史记》卷第四十六,列传第六,“薛聪”)收录在《三国史记》“列传”之一-“薛聪传”里。其原文如下:

……神文大王以仲夏之月,处高明之室,顾谓聪曰:?今日宿雨初歇,薰风微凉,虽有珍馔哀音,不如高谈善以舒伊郁。吾子必有异闻,盖为我陈之。? 聪曰:?唯,臣闻昔花王之始来也。植之以香园,护之以翠幕,当三春而发艳,凌百花而独出,于是,自迩及遐,艳艳之灵,夭夭之英,无不奔走上谒。唯恐不及。忽有一佳人,朱颜玉齿,鲜妆奇服,伶俜而来,绰约而前,曰:‘妾履雪白之沙汀,对镜清之海,而沐春雨以去诟,快清风而自适,其名曰 ,蔷薇。闻王之令德,期荐枕於香帷,王其容我乎?’又有一丈夫,布衣韦带,戴白持杖,龙锺而步,佝偻而来,曰:‘仆在京城之外,居大道之旁,下临苍茫之野景,上倚嵯峨之山邑,其名曰,白头翁。窃谓,左右供给虽足,膏粱以充肠,茶酒以清神,巾衍储藏,须有良药以补气,恶石以蠲毒。故曰:虽有丝麻,无弃菅蒯;凡百君子,无不代匮。不识王亦有意乎?’或曰:‘二者之来,何取何舍?’花王曰:‘丈夫之言,亦有道理,而佳人难得,将如之何?’丈夫进而言曰:‘吾谓,王聪明,识理义,故来焉耳。今者非也。凡为君者鲜不亲近邪侫,疏远正值,是以孟轲不遇以终身,冯唐郎潜而皓首,自古如此。吾其奈何?’ 花王曰:‘吾过矣,吾过矣。’?

于是,王愁然作色曰:?子之寓言城有深志。请书之以谓语王者戒。?遂擢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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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高秩。

四、《三国遗事》中的民间故事

《三国遗事》是1281年高丽后期的高僧一然(1206~1289)编撰的野史,共5卷。一然从年轻时开始收集资料,而编撰工作始于在他70岁以后的晚年。从内容上看,《三国遗事》分为“王历”、“纪异”、“兴法”、“塔像”、“义解”、“神咒”、“感通”、“避隐”、“孝善”等九个篇目。《三国遗事》一然在世时是否刊行,不得而知,于1310年由一然的弟子无极刊行则是无疑的。《三国遗事》在了解韩国的古代历史、地理、文学、宗教、语言、民俗、思想、美术等方面有着极高的文献价值,尤其是保存了极为珍贵的民间故事,是了解韩国古代叙事文学乃至古代小说文学发展史的重要文献资料。

(一)“美女与高僧”主题的渊源------《努肹夫得与怛怛朴朴》 在《三国遗事》中内涵最深邃的故事是《努肹夫得与怛怛朴朴》(一然《三国遗事》卷第三,兴法第三,“努肹夫得 · 怛怛朴朴”),这个故事可以说是两个和尚努肹夫得与怛怛朴朴的“修道成佛记”,其原文如下:

《白月山两圣成道记》云:白月山所在新罗仇史郡之北,峰峦奇秀,延袤数百里,真巨镇也。古老相传云,昔唐皇帝尝凿一池,每月望前,月色滉朗,中有一山,岩石如师子,隐映花间之影,现于池中。上命画工图其状,遣使搜访天下。至海东见此山有大师子岩。山之西南二步许有三山,其名花山,与图相近,然未知真伪,以只履悬于师子岩之顶。使还奏闻,履影亦现池,帝乃异之,赐曰白月山,然后池中无影。

山之东南三千步许,有仙川村,村有二人,其一曰努肹夫得,父名月藏,母味胜;其一曰怛怛朴朴,父名修梵,母名梵摩。皆风骨不凡,有域外遐想,而相与友善。年皆弱冠,往依村之东北岭外法积房,剃发为僧。 ……

朴朴师占北岭师子岩,作板屋八尺房而居,故云板房;夫得师占东岭岩石下有水处,亦成方丈而居焉,故云磊房。各庵而居,夫得勤求弥勒,朴朴礼念弥陀。未盈三载……日将夕,有一娘子年几二十,姿仪殊妙,气袭兰麝,俄然到北庵,请寄宿焉,因投词曰:?行逢日落千山暮,路隔城遥绝四邻。今日欲投庵下宿,慈悲和尚莫生嗔。? 朴朴曰:?兰若护净为务,非尔所取近。行矣,无滞此处。?闭门而入。

娘归南庵,又请如前,夫得曰:?汝从何处,犯夜而来??娘答曰:?湛然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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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同体,何有往来?但闻贤士志愿深重,德行高坚,将欲助成菩提。?因投一偈曰:?日暮千山路,行行绝四邻。竹松阴转邃,溪洞响犹新。乞宿非迷路,尊师欲指津。愿惟从我请,且莫问何人。?师闻之惊骇,谓曰:?此地非妇女相污,然随顺众生亦菩萨行之一也。况穷谷夜暗,其可忽视欤。?乃迎揖庵中而臵之。 至野清心砺操,微灯半壁,诵念厌厌,及夜将艾,妇呼曰:?予不幸适有产忧,乞和尚排备苫草。? 夫得悲矜莫逆,烛火殷勤。娘既产,又请浴,努肹惭惧交心,然哀悯之情有加无已,又备盆槽,坐娘於中,薪汤以浴之。既而槽中之水香气郁烈,变成金液。努肹大骇,娘曰:?吾师亦宜浴此。? 努肹勉强从之,忽觉精神爽凉,肌膚金色,视其旁忽生一莲台,娘劝之坐,因谓曰:?我是观音菩萨,来助大师成大菩提矣。?言讫不现。 朴朴谓努肹今夜必染戒,将归听之。既至,见努肹坐莲台,作弥勒尊像,放光明,身彩檀金,不觉扣头而礼曰:?何得至于此乎?? 努肹具叙其由,朴朴叹曰:?我乃障重,幸逢大圣而反不遇。大德至仁,先吾著鞭。愿无忘昔日之契,事须同摄。? 努肹曰:?槽有余液,但可浴之。? 朴朴又浴,亦如前成无量寿,二尊相对俨然。

山下村民闻之,竞来瞻仰,叹曰:?稀有,稀有!?二圣为说法要,全身蹑云而逝。……

(二)古代小说中“忠臣、义士型”人物形象的原型------《金堤上传》 《三国史记》中的《朴堤上传》与《三国遗事》中的《金堤上传》(一然《三国遗事》卷一,纪异 第二,金堤上)的故事情节大同小异,只是一简一繁而已,无疑是同一个人的传记。其有关原文如下:

……行至倭国,诈言曰:鸡林王以不罪,杀我父兄,故逃来,至此矣。? 倭王信之,赐室家而安之。时,堤上常陪美海游海滨,逐捕鱼鸟,以其所获,每献于倭王。王甚喜之而无疑焉。适晓雾濛晦,堤上曰:?可行矣。? 美海曰:?然则偕行。? 堤上曰:?臣若行,恐倭人觉而追之,愿臣留而止其追也。? 美海曰:?今我与汝,如父兄焉。何得齐汝而独归?? 堤上曰:?臣能救公之命,而慰大王之情则足矣。何愿生乎。?取酒献美海。

时,鸡林人康仇丽在倭国,以其人从而送之,堤上入美海房。至于明旦左右欲入见之,堤上出,止之曰:?昨日驰走于捕猎,病甚未起。?及乎日昃,左右怪之而更问焉,对曰:?美海行已久矣。?左右奔告于王,王使骑兵追之,不及。于是,囚堤上问曰:?汝何窃遣汝国王子耶??对曰:?臣是鸡林之臣,非倭国之臣,今欲成君之志耳。何敢言于君乎??倭王怒曰:?今汝已为我臣,而言鸡林之臣,则必具五刑。若言倭国之臣者,必赏重禄。? 对曰:?宁为鸡林之犬豘,不为倭国之臣子;宁受鸡林之箠楚,不受倭国之爵禄。?王怒,命屠剥堤上脚下之皮,刈蒹使趋其上(今蒹葭上有血痕,俗云堤上之血),更问曰:?汝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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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之臣乎??曰:?鸡林之臣也!?又使于热铁上,问:?何国之臣乎??曰:?鸡林之臣也!?倭王知不可屈,烧杀于木岛中。

美海渡海而来,使康仇丽先告于国中,王惊喜……

(三)古代梦幻型启悟小说的原型------《调信》

《调信》(一然《三国遗事》卷第三,“塔像第四”,“调信”)收录在《三国遗事》,是韩国古代梦幻型启悟小说的原型,其原文如下:

昔,新罗为京师时,有世达寺(今兴教寺也)之庄舍,在溟州梌李郡。本寺遗僧调信为知庄。信到庄上, 悦太守金昕之女,惑之深,屡就洛山大悲前, 潜祈得幸。

方数年间, 其女已有配矣,又往堂前,怨大悲不遂己,哀泣至日暮。情思倦惫,俄成假寐,忽梦金氏娘,容豫入门,粲然启齿而谓曰:?儿早识上人于半面,心乎爱矣,未尝暂忘。迫于父母之命,强从人矣。今愿为同穴之友,故来尔。? 信乃颠喜,同归乡里,计活四十余霜,有儿息五,家徒四壁,藜藿不给。遂乃落魄扶携,糊其口于四方。如是十年,周流草野,悬鹑百结,亦不掩全。

适过溟州蟹县岭,大儿十五岁者忽馁死,痛哭收痉于道。 从率余四口,到羽曲县,结茅于路旁而舍。夫妇老且病,饥不能兴,十岁 女儿巡乞,乃为里獒所噬,号痛卧于前,父母为之歔欷,泣下数行。妇乃口涩拭涕,仓卒而语曰:?予之始遇君也,色美年芳,衣裤稠鲜;一味之甘,得与子分之;数尺之煖,得与子共之。出处五十年,情钟莫逆,恩爱绸缪,可谓厚缘。自此年来,衰病日益深,饥寒日益迫。旁舍壶浆,人不容乞;千门之耻,重似丘山;儿寒儿饥,未遑计补。何暇有爱悦夫妇之心哉?红颜巧笑,草上之露;约束芝兰,柳絮飘风。君有我而为累,我为君而足忧。细思昔日之欢,适为忧患所阶。君乎我乎,奚至此极?与其众鸟之同喂,焉知只鸾之有镜。寒弃炎附,情所不堪。然而,行止非人,离合有数,请从此别。?信闻之大喜,各分二儿将行,女曰:?我向桑梓,君其南矣。?

方分手,进途而形开,残灯翳吐,夜色将阑。及旦, 须发尽白,惘惘然殊无人世意,已厌劳生,如饫百年辛苦,贪婪之心,洒然冰释。于是,惭对圣容,忏涤无已。归拨蟹岘所埋儿,乃弥勒也,灌洗奉安于邻寺。 还京师,免庄任,倾私财,创净土寺,勤修白业。后,莫知所终。

议曰:?读此传,掩卷而追绎之,何必信师之梦为然。今皆知其人世之为乐,欣欣然役役然,特未觉尔。?乃作词诫曰:?快适须臾意已闲,暗从愁里老苍颜。不须更待黄粱熟,方悟劳生一梦间。治身臧否先诚意,鳏梦蛾眉贼梦藏。何以秋来清夜梦,时时合眼到清凉。?

(四)古代神魔小说的原型------《居陀知》

《居陀知》(一然《三国遗事》卷第二,“真圣女王·居陀知”)收录在《三国遗事》。其原文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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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真圣女王临朝有年,乳母凫好夫人与其夫魏弘匝干等三四宠臣,擅权扰政,盗贼蜂起,国人患之,乃作陀罗尼隐语,书投路上。王与权臣等得之,谓曰:?此非王巨仁?谁作此文??乃囚巨仁於狱。巨仁作诗诉于天,天乃震其狱,囚以免之,诗曰:?燕丹泣血虹穿日,邹含悲夏落霜。今我失途还似久,皇天何事不垂祥。?

……

此王代阿餐,王之季子也。奉使於唐,闻百济海贼梗於津凫,选弓士五十人随之。舡次鹄岛,风涛大作,信宿浹旬,公患之。使人卜之,曰:?岛有神池,祭之可矣。?于是,具奠於池上,池水涌高丈余。夜梦有老人,谓公曰:?善射一人,留此岛中,可得便风。?公觉而以事咨於左右曰:?留谁可矣??众人曰:?宜以木简五十片,书我辈名,沉水而阄之。?公从之。军士有居陀知者,名沉水中,乃留其人。便风忽起,舡进无滞。

居陀知愁立岛屿,忽有老人从池而出,谓曰:?我是西海若。每一沙弥,日出之时,从天而降,诵陀罗尼,一绕此池。我之夫妇子孙皆浮水上,沙弥取吾子孙肝肠,食之尽矣。唯存吾夫妇与一女尔。来朝又必来,请君射之。? 居陀知曰:?弓矢之事,吾所长也。闻命矣。?老人谢之而没。居陀知隐伏而待,明日扶桑既暾,沙弥果来。诵咒如前,欲取老龙肝。时, 居陀知射之中, 沙弥即变老狐,坠地而毙。于是,老人出而谢曰:?受公之赐,全我性命,请以女子妻之。?居陀知曰:?见赐不遗,固所愿也。?老人以其女,变作一枝花,纳之怀中,仍命二龙捧居陀知及使舡,仍护其舡入於唐境。唐人见新罗舡有二龙负之,具事上闻,帝曰:?新罗之使必非常人也。?赐坐於群臣之上,厚意金帛遗之。既还国, 居陀知出花枝,变女同居焉。

(五)古代还生型故事母题的原型------《善律还生》 《善律还生》(一然《三国遗事》卷五)收录在《三国遗事》。其原文如下:

望德寺僧善律,施钱欲成六百般若,功未周,忽被阴府所追,至冥司,问曰:?汝在人间作何业?? 律曰:?贫道暮年欲成大品经,功未就而来。? 司曰:?汝之寿箓虽尽,胜愿未遂,宜复人间,毕成宝典。?乃放还。途中有一女子哭泣,拜前曰:?我亦南炎洲新罗人。坐父母阴取金刚寺水田一亩,被冥府追检,久受重苦。今师若还古里,告我父母速还厥田。妾之在世,胡麻油埋于床下,并藏致密布于寝褥间。愿师取吾油点佛灯,货其部为经幅,则黄泉亦恩,庶几脱我苦恼矣。? 律曰:?汝家何在??曰:?沙梁部久远寺西南里也。? 律闻之,方行乃苏。时,律死已十日,葬于南山东麓,在冢中呼三日。牧童闻之,来告于本寺。寺僧归发冢出之,具说前事,又访女家,女死隔十五年,油、布宛然。律依其谕作冥福,女来魂报云:?赖师之恩,妾已离苦得脱矣。?时,人闻之,莫不惊感。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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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典,其经帙今在东都僧司藏中。每年春秋,披转禳灾焉。赞曰:?堪羡吾师仗胜缘。魂游却返旧林泉。爷娘若问儿安否,为我催还一亩田。?

(六)古代“孝子孝女”故事的原型------《向得舍知割股供亲》、《孙顺埋儿》、《贫女养母》

1、《向得舍知割股供亲》 《向得舍知割股供亲》(一然《三国遗事》卷第五,孝善第九)故事的原文如下:

能川州有向得舍知者,年凶,其父几於馁死,向得割股以给养。州人具事奏闻,景德王赏赐租五百石。

2、《孙顺埋儿》 《孙顺埋儿》(一然《三国遗事》卷第五,孝善第五)故事的原文如下:

孙顺者,牟梁里人。父鹤山,父没,与妻同佣作人家,得米谷养老娘。娘名运鸟。顺有小儿,每夺娘食,顺难之,谓其妻曰:?儿可得,母难再求。儿夺其食,母饥何甚,且埋此儿,以图母腹之盈。?乃负儿,归醉山北郊,掘地忽得石钟甚奇,夫妇惊怪。乍悬林木上,试击之,舂容可爱。妻曰:?得异物,殆儿之福,不可埋也。?夫亦以为然。乃负儿与钟而还家。悬钟于梁,扣之,声闻於阙,兴德王闻之,谓左右曰:?西郊有异钟声,清远不类,速检之。?王人来检其家,具事奏王,王曰:?昔郭巨瘗子,天赐金釜;今孙顺埋儿,地涌石钟。前孝后孝,覆载同鉴。?乃赐屋一区,岁给粳五十硕,以尚纯孝焉。

从“昔郭巨瘗子,天赐金釜”一句中看,《孙顺埋儿》与中国的《郭巨》(干宝《搜神记》,卷十一,“郭巨”)故事有着直接的授受关系。中国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志怪小说中也不乏孝子故事,其中《郭巨》 故事最有代表性,其原文如下:

1、郭巨,隆虑人也,一云河内人。兄弟三人,早丧父,礼毕,二弟求分,以钱二千万,二弟各取千万。巨独与母居客舍,夫妇佣赁。以给供养。居有顷,妻产男。巨念与儿妨事亲,一也;老人得食,喜分儿孙,减馔,二也。乃于野凿地,欲埋儿,下有黄金一釜,中有丹书:?孝子郭巨,黄金一釜,以用赐汝。?于是,名震天下。

2、汉郭巨,家贫。有子三岁,母尝减食与之。巨谓妻曰:?贫乏不能供母,子又分母之食,盍埋此子?儿可再有,母不可复得。?妻不敢违。巨遂掘坑三尺余,忽见黄金一釜,上云:?天赐孝子郭巨,官不得取,民不得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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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诗赞曰:

郭巨思供给,埋儿愿母存。

黄金天所赐,光彩照寒门。

3、《贫女养母》 《贫女养母》(一然《三国遗事》,卷第五,孝善第九)故事的原文如下:

孝宗郎游南山鲍石亭(或云三花述)。门客星驰,有二客独后,郎问其故,曰:?芬皇寺之东里有女,年二十左右,抱盲母相号而哭,问同里,曰:‘此女家贫,乞啜而反哺有年矣。适岁荒,倚门难以藉手,赎赁大家,得谷三十石,寄臵大家服役。日暮槖米来家,炊饷伴宿,晨则归役大家,如是者数日矣。母曰:‘昔日之糠粃,心和且平;近日之香秔,膈肝若刺而心未安。何哉?’女其言实,母痛苦。女叹己之但能口服之养,而失於色难也,故相持而泣。见此而迟留尔。?

郎闻之潜然,送谷一百斛,郎之二亲亦送衣袴一袭,郎之千徒歛租一千石遗之。事达宸聪,时真圣王赐谷五百石,并宅一廛,遗卒徒卫其家,以儆劫掠。旌其坊为孝养之里,后捨其家为寺,名两尊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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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传记、笔记

一、杂传 (一) 托传 1、《白云居士传》

《白云居士传》的作者是李奎报(1168~1241),此托传为韩国古代托传的嚆矢,其内容如下:

白云居士家贫如洗,无以糊口,然而他无忧无虑;他生性无检束,自觉得天地狭小,嗜酒如命,自称为自己是陶渊明,经常弹琴、喝酒以打发时光。

2、《猊山隐者传》

《猊山隐者传》为高丽忠烈王~忠惠王年间的崔瀣所作。崔瀣(1286~1340),字彦明,是崔致远的后裔,自幼聪慧,登第后,历任成均学官、艺文春秋检阅,注簿等官职。忠肃王时,在元制科中及第,被任命为辽阳路盖州判官,但因病未能赴任而归国。他才奇志异,无师友指点也能超然自得,在异论纷纭时,自觉得自己的主张符合真理,在老师宿儒面前也坚持自己的主张。他生性豪放,以诗酒自娱,平生不顾家业。《猊山隐者传》的内容如下:

隐者自幼天资超群,不久留一处而读书,一旦理解其内容就归来,因而未曾卒业。及长,他虽怀有功名之志,但世道不接纳他。这是因为他未能讨得上司的欢心,一旦喝酒之后喜欢分辨善恶是非。周围的人们,曾多次以忠言相劝,他始终听而不闻、臵之不理。到了中年之后,他本人开始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然而世上早已认为他没有检束之性,不肯任用他。于是,他只好不为功名为念,租寺院的土地躬耕稼穑,自号猊山农隐。他为自己作了左右铭:我的农园是从三宝那里得到的恩惠,我将永世不忘。

(二)家传

家传是记述一个家庭或家族来历的一种传记形式,因此家传的传主不是一

个个人而是一个群体,即一个家庭或家族。例如,高丽末士大夫文人李穑(1328~1396)的《郑氏家传》(《东文选》卷一百一,“郑氏家传”)按时间顺序记述了从郑氏祖先到郑氏本人及其子兄弟历任的官职、事迹等。李穑在谈到《郑氏家传》的写作动机时说,《郑氏家传》出现的人物中有些人是和自己一起登第,又是一起任过谏官,因此不好意思推脱这些人的恳请。

高丽末~朝鲜朝初的文臣郑以吾(1347~1434)的《星主高氏家传》则记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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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从高氏氏族传说开始,其后孙高清渡海投奔新罗后,被封为星主的经过,以至到了高丽朝其子孙继续建功立业,世世代代保全星主职位的漫长的过程。

高丽时期出现以来,长久不衰的家传成为后世《蔷花红莲传》、《仁香传》等“家庭小说”乃至《三代录》、《李氏世代录》等“家门小说”的重要的原型。

(三)其他杂传

李奎报《卢克清传》(《东文选》卷101)、郑道传(1337~1398)《郑沈传》(《东文选》卷101)、权近(1352~1409)的《优人孝子君万传》、高丽末期的文人李崇仁(1349~1392)《裴烈妇传》等。

(四)《海东高僧传》

《海东高僧传》撰者为高丽中期的高僧觉训(生卒年代不详)。觉训又称觉

月,自号高阳醉髠。觉训年轻时,与李仁老(1152~1220)交情甚笃,可见他大约是12世纪后半至13世纪初的人物,著有《海东高僧传》、《禅宗六祖慧能大师顶相东来缘起》、《诗评》等。

《海东高僧传》是僧侣的传记,因此颇有宗教的神异性,不甚注重考证的精确性,可以看到力求形象化的痕迹。然而,仍未脱史传的窠臼,所以小说性因素相当微弱。《海东高僧传》中的很多传记遵照史传的记述原则,将重点放在按照时间顺序记录传主的一生经历和活动,所以其内容中带有趣味性和故事性的则很少。其中“朴猒触殉教”故事和“长臂”故事有神异性和故事性,有一些小说的意味。

1、“朴猒触殉教”故事

“朴猒触殉教”故事的时间背景是新罗法兴王(在位时间为514~540)年间,

其故事梗概如下:

法兴王准备在新罗创建第一个佛寺,可是因群臣极力反对而未能遂愿。此时,朴猒触向法兴王上奏:自己假托王命让有司构建佛寺,必然引起群臣的激烈,就在此时由法兴王来追查盗用王命者,并给自己处以极刑则必然出现异变,那么群臣也不能继续持以往的强硬态度。起初,法兴王犹豫不决,可是朴猒触再三奏请,只好依了他的请求。正当刽子手用大砍刀猛力砍去的一刹那,从被砍掉头颅的朴猒触的脖颈里喷出像乳汁般的白色的血液,于此同时突然变得昏天黑地,山崩地裂,见此情景,群臣们大惊失色,开始信奉佛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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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猒触殉教”故事,在韩国人中间一般被称为“异次顿殉教”故事。《三国遗事》中的“厌髑灭身”(一然《三国遗事》卷第三,”兴法第三”,“原宗兴法·厌髑灭身”)说,厌髑为字,不是名;而在《海东高僧传》中则称朴猒触为异次顿或居次顿。尽管传主人名的标记上,存在着相当的差异,但其故事情节则与“朴猒触殉教”故事几乎完全一致。兹录《三国遗事》中的“原宗兴法·厌髑灭身”(一然《三国遗事》卷第三,兴法第三,“原宗兴法·厌髑灭身”)原文如下:

昔,在法兴大王垂拱紫极之殿,俯察扶桑之域,以谓:?昔汉明感梦,佛法

东流,寡人自登位,愿为苍生欲造修福灭罪之处。?於是,朝臣未测深意,唯遵理国之大义,不从建寺之神略,大王叹曰:?於戏寡人以不德,丕承大业。上亏阴阳之造化,下无黎庶之欢。万机之暇,留心释风,谁与为伴??粤有内养者,姓朴,字厌髑(或作异次,或云伊处,方音之别也。),其父未详,祖阿珍宗,即习宝葛文王之子也。挺竹柏而为质,抱水镜而为志。积善曾孙,望宫内之爪牙;圣朝忠臣,企河清之登侍。时年二十二,当充舍人。瞻仰龙颜,知情击目,奏云:?臣闻古人,问策蒭荛,愿以危险罪启谘。?王曰:?非尔所为。?舍人曰:?为国亡身,臣之大节;为君尽命,民之直义。以谬传辞,刑臣斩首则万民咸伏,不敢违教。?王曰:?解肉枰躯,将赎一鸟;洒血摧命,自怜七兽;朕意利人,何杀无罪?汝虽作功德,不如避罪。?舍人曰:?一切难舍,不过身命。然小臣夕死,大教朝行;佛日再中,圣主长安。?王曰:?鸾凤之子,幼有凌霄之心;鸿鹄之儿,生怀截波之势。尔得如是,可谓大士之行乎!?於焉大王权整威仪,风刁东西,霜仗南北,以召群臣乃问:?卿等於我欲造精舍,故作留难。?於是群臣战战兢惧,倊侗作誓,指手东西。王唤舍人而诘之,舍人失色,无辞以对,大王忿怒,敕令斩之。有司缚到衙下,舍人作誓,狱吏斩之,白乳涌出一丈。天四黯黪,斜景为之晦明;地六震动,雨花为之飘落。圣人哀戚,沾悲泪於龙衣;冢宰忧伤,流轻汗於蝉冕。甘泉忽渴,鱼鳖争跃;直木先折,猿猱群集。春宫连镳之侣,泣血相顾;月庭交袖之朋,断肠惜别。望柩闻声,如丧考妣,咸谓子推割股,未足比其苦节。弘演刳腹,讵能方其壮烈。此乃扶丹墀之信力,成阿道之本心,圣者也。遂乃葬北山之西岭。

2、“长臂故事”

《海东高僧传》中的“长臂故事”也颇有小说的味道,其故事梗概与《三国遗事》中“长臂故事”(一然《三国遗事》,卷第四,义解第五,“圆光西学”)基本一致,其原文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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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本《殊异传》载《圆光法师传》曰:法师俗姓薛氏,王京人也。初为僧学

佛法,年三十岁,思静居修道,独居三岐山。后四年,有一比丘来,所居不远,别作兰若,居二年。为人强猛,好修咒述。法师夜独坐诵经,忽有神声,呼其名:?善哉善哉,汝之修行,凡修者虽众。如法者稀有。今见邻有比丘,径修咒述而无所得,喧声恼他静念,住处碍我行路。每有去来,几发恶心。法师为我语告,而使移迁。若久住者,恐我忽作罪业。?明日,法师往而告曰:?吾於昨夜有听神言,比丘可移别处,不然应有余殃。?比丘对曰:?至行者为魔所眩。法师何忧狐鬼之言乎??其夜神又来曰:?向我告事,比丘有何答乎??法师恐神瞋怒而对曰:?终未了说。若强语者,何敢不听。?神曰:?吾已具闻,法师何须补说,但可默然见我所为。?遂辞而去。夜中有声如雷震,明日视之,山颓填比丘所在兰若。神亦来曰:?师见如何??法师对曰:?见甚惊惧!?神曰:?我岁几於三千年,神术最壮,此是小事,何足为惊?但复将来之事,无所不知;天下之事,无所不达。今思法师唯居此处,虽有自利之行,而无利他之功,现在不扬高名,未来不取胜果。盍採佛法於中国,道群迷於东海。?对曰:?学道中国,是本所愿。海陆逈阻,不能自通而已。?神详诱归中国所行之计,法师依其言归中国,留十一年,博通三藏,兼学儒术。

真平王二十二年庚申,法将理策东还,乃随中国朝聘使还国。法师欲谢神,至前往三岐山寺,夜中神亦来,呼其名曰:?海陆途间,往还如何??对曰:?蒙神鸿恩,平安到讫。?神曰:?吾亦授戒於神。?仍结生生相济之约。又请曰:?神之真容,可得见耶??神曰:?法师若欲见我形,平旦可望东天之际。?法师明日望之,有大臂贯云,接於天际。其夜,神亦来曰:?法师见我臂耶??对曰:?见已,甚奇绝异。因此,俗号臂长山。?神曰:?虽有此身,不免无常之害。故吾无日月,舍身其岭。法师来送长逝之魂。?待约日往看,有一老狐黑如漆,但吸吸无息,俄然而死。

二、假传

高丽中期以来,“杂传”中又派生出了一个特殊的新品种----“假传”。所谓“假传”是采用拟人化的表现手法,并假托传记的形式,为动植物、日常用品等立传的一种虚拟的传记。因此,朝鲜方面的学术界把“假传”改名为“拟人传记体散文”。

“假传”的传主往往是酒、钱、竹器、乌龟、螃蟹、拐杖、纸、镜子之类的东西,它的题目虽带有“传”字,但实际上是一种虚拟的传记。因此,“假传”就自然带有虚构性,在这一点上,“假传”与“史传”大异其趣。下面要介绍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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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有代表性的“假传”。

(一)林椿的《麴醇传》、《孔方传》

《麴醇传》、《孔方传》为高丽中期的文人林椿所作。《麴醇传》的传主是被拟人化的酒,写的是酒对人的道德生活所起到的负面作用。《孔方传》的传主是被拟人化的铜钱,写的是金钱对人的道德生活所起到的负面作用,其原文如下:

孔方,字贯之,其先尝隐首阳山,居崛穴中,未尝出世为用。始黄帝时, 稍采取之,然,性强硬,未甚精炼于世事。帝召相工观之,工熟视良久曰:?山野之质,虽磊苴不可用,若得游于陛下之造化炉,垂间而刮垢磨光,则其宝质当渐露矣。王者,使人也器之。愿陛下无与顽铜同弃尔。?由是,显于世,后避乱,徙江浒之炭炉,因家焉。父泉周大宰,掌邦赋,方为人,圆其外,方其中,善趋时应变,,仕汉为鸿胪卿。

时, 吴王濞骄僭专擅, 方与之为利焉。虎帝时,海内虚耗,府库空竭。上忧之, 拜方为富民侯,与其徒党盐铁丞仅, 同在朝。 仅每为家兄不名,方性贪污而少廉隅,既总管财用,号权子母轻重之法。以为便国者,不必古在陶铸之术尔。遂与民争锱铢之利,低昂物价,贱谷重货,使民弃本逐末,妨于农要。时谏官多上疏论之,上不听。方又巧事权贵,出入其门, 招权鬻爵,升黜在其掌。公卿多扰节事之,积实聚敛,券契如山,不可胜数。其接人遇物,无问不肖。虽市井人,苛富于财者,皆与之交通。所谓市井之交者也,时或从闾里恶少,以弹棋格五为事。然颇好然诺。故时人为之语曰:?得孔方一言,重若黄金白金。?

元帝即为,贡禹上书以为?方久司剧务,不达农要之本,徒兴管权之利,蠹国害民,公私俱用,加以贿赂狼藉,请谒公行,盖负且乘致寇至,大易之明戒也。请免官以惩贪鄙。时,执政者有以谷粱学进,以军资之将立边策,疾方之事,遂助其言。上乃领其奏,方遂见废黜,谓门人曰:?吾顷遭主上,独化陶钧之上,将以使国用足而民财阜而已。今以微罪,乃见毁弃,其进用与废黜,吾无所增损矣。幸吾余息,不绝如线,苟括嚷不言,容身而去,以萍游之迹,便归于江淮别业,垂缗若冶溪上,钓鱼买酒,与闽商海贾,拍浮酒船中,以了此生足矣。虽千钟之禄,五鼎之食,吾安肯以彼而搏此哉,然,吾之术,其久而当复兴乎。?晋和峤闻其风而悦之,致赀巨万,遂爱之成癖。故鱼峤褒著论非子,以矫其俗,唯阮宣子以放达不喜俗物,而与方之徒杖策出游。至酒垆辄取饮之。王夷甫口未尝言方之名,但称阿堵物耳,其为清义者所鄙如此。

唐兴刘晏为度支判官,以国用不赡, 请复方术,以便于国用。语在食货志。时,方没已久,其门徒迁散四方者,物色求之,起而复用,故其术大行于开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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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之际。诏追爵方,朝议大夫少府丞。乃炎宋神宗朝,王安石当国,引吕惠卿同辅政,立青苗。时, 天下骚然大困。苏轼极论其弊,钦尽斥之,而反为所陷,遂贬逐。由是朝廷之士不敢言。司马光入相, 奏废其法,荐用苏轼,而方之徒稍衰减而不复盛焉。方子轮,以轻薄获讥于世,后为水衡令,赃发见诛云。

史臣曰:?为人臣而怀二心,以邀大利者,可谓忠乎?方遭法遇主,聚精会神,以握手丁宁之契,横受不赀之宠,当兴利除害,以报恩遇,而助濞擅权,乃树私党,非忠臣无境外之交者也。方没,其徒复用于炎宋,阿附执政,反陷正人,虽修短之理,在于冥冥。若元帝纳贡禹之言,一旦尽诛则可以灭复患也。而止加裁抑,使流弊于后世,岂先事而言者,尝患于不见信乎。?

(二)李奎报的《麴先生传》、《清江使者玄夫传》

《麴先生传》、《清江使者玄夫传》为高丽中期的文坛巨擘李奎报所作。李奎报(1168-1241),字春卿,号白云居士,骊州人。他23岁及第,但未能做官。24岁父母双亡,寓居天摩山,自号白云居士,期间著有《白云居士语录》、《天士传》,次年创作了长篇史书诗《东明王篇》。他的假传《麴先生传》、《清江使者玄夫传》在韩国古代散文乃至小说发展史上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麴先生传》(参见林明德编主《韩国汉文小说全集》六卷,国学资料院,第119~120页)的传主也是被拟人化的酒,其梗概如下:

麴圣,字中之,酒泉人。其远祖原来定居温,后迁至酒泉。到了他的父亲之时才初入仕途,并与谷氏喜结良缘,生贵子?圣?。圣襟怀坦白,肚量颇大,深受周围邻里的青睐,还与刘伶、陶潜接下了莫逆之交。后来,他经公卿们的推举,招至宫廷,被封为国子祭酒,每到宗庙祭奠之际,往往与国君意气相投,深受礼遇。然而,圣有三子,个个都恃宠骄横,遭到毛颖弹劾,一子自杀,圣则贬为庶人。

圣辞官归田后, 突然天下群盗蜂起,至此国君重新封圣为元帅,讨伐群盗,圣不费吹灰之力,一举平定叛乱。为此,圣被封为湘东侯。后来,圣辞退官爵隐退,寿终正寝,其诸子饮桃花汁成仙。

李奎报的《清江使者玄夫传》(参见林明德编主《韩国汉文小说全集》六卷,国学资料院,第86~87页)也是重要的“假传”之一,其梗概如下:

玄夫不知何许人,只知他以占卜为业,他的远祖文甲曾是尧公时之人,曾组曾背负?洪范九畴?献与禹公,祖父自若和父亲日子重光生而左胁刻有文字。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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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生来就沉着老练,城府幽深,并能预见阴阳、寒暑、风雨、灾祥、祸福。他恃才傲物,甚至国王召唤也不理睬,一年四季披甲防备。宋元王之时,玄夫不幸被豫且抓住,不得已谒见国王,却一跃而升任大使令。从此,国王凡是遇到大事小事无不过问大使令,然后才裁决。玄夫之子元绪不知安危,随处而走,被人烹死,玄夫的另一个儿子元宁被称为洞玄先生。玄夫的后裔中,有一些人或得道而能活到一千岁,或入仕宦之途而英年夭折。

(三)《竹夫人传》等假传作品

1、《竹夫人传》

《竹夫人传》(参见林明德编主《韩国汉文小说全集》六卷,国学资料院,第117~118页)是高丽后期的文人李毂的假传作品。李毂(1298-1351),字中父,号稼亭,高丽忠烈王、忠定王时期的文人。他同李齐贤一道参与了《编年纲目》的编修,现存《稼亭集》20卷。《竹夫人传》的梗概如下:

竹夫人的祖先原来专司音乐歌舞,后来掌管文籍,立下了很多功绩。秦始皇?焚书坑儒?之后,竹夫人的家势渐趋衰微。自从楮生登场以后,秉性刚直的竹氏家族,不幸被天性柔软楮生取而代之。后来,竹氏家族的后裔分流为文武两类,一类以礼乐为业,另一类则以制造武器为业。

竹夫人自幼气节刚直,贞洁自守,任凭盖世威武也不能侵犯。长大成人后,竹夫人与松大夫结为伉俪,使得她的性格更加刚毅,是非之心更加分明。竹夫人的高风亮节,人们竞相仰慕,其中好事者们描绘其容貌姿态,视如珍宝。自从松大夫得道成仙,长年不归故里以来,竹夫人独守空房,渐渐嗜酒,得了枯渴病。孤独成疾以来,竹夫人只好依赖于人,但她的晚节益坚,倍受众人称颂。

2、《楮生传》

《楮生传》(参见林明德编主《韩国汉文小说全集》六卷,国学资料院,第135~136页)的作者里李詹是高丽末----朝鲜朝初期的文人。李詹(1345-1405),字少叔,号双梅堂。曾参与过《三国史略》的编修工作,他擅长诗文,著有《双梅堂集》,《东文选》收录了他的130篇诗文。《楮生传》的梗概如下:

楮生是蔡伦的后裔。他天生洁身自好,不喜欢赳赳武夫,常与高雅的文人交游。他尤其喜欢毛学士,虽然毛学士每日都来弄脏自己的面容,但他一次也没有抹掉墨迹,因而天文、地理、诸子百家之书,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他减轻了竹筒和绸缎所带来的不便,所以能够统帅万字军。 另一方面,他掌管记账,支出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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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朱笔,收入时则用黒笔,使得收支明确,颇受人们的称赞。至唐?贞观之治?时,与褚遂良等人一起参与了朝政,立下了汗马功劳, 后又为致力于联络诸儒的文明之治。至宋代,司马光还曾征求过楮生的高见,为遍修《资治通鉴》出了一臂之力。王安石当政时,楮生遭到贬黜。到了元代,楮生荒废了本职,常在市井里转悠,专心于买卖,有不少人把楮生看作鄙陋之人。然而,到了明代,楮生倍受欢迎,其子孙或成为史家或成为诗人。

中国清代张潮的《楮先生传》、闵文振的《楮侍制传》也以纸为其传主,也是讽世喻人之作,其主旨、结构、表现手法等方面与李詹《楮生传》很相类似。

3、《竹尊者传》

《竹尊者传》(参见林明德编主《韩国汉文小说全集》六卷,国学资料院,第112~113页)为高丽明宗----高宗时高僧慧谌(1178-1234)所作,是高丽假传中比较早的作品。慧谌,俗姓为崔氏,罗州人。慧谌是继承韩国曹溪宗第一代普照国师知讷衣钵的第二代高僧,法名慧谌,字永乙,号无衣子,圆寂后被追封为真觉国师。慧谌编撰了将禅书集大成的《禅门拈颂》,还有撰写了很多书,其中《无衣子诗集》2卷传至今日。《竹尊者传》作于他48岁时(即1228年),其梗概如下:

竹尊者父母的贯乡虽不得详考,但他乐于在渭水和湘水流域的山坡上游玩,时常陶醉在山水风月里,风霜严寒中茁壮成长。因此,竹尊者气骨冷峻,精神清爽,品格高迈,与众多文人学士结下深厚的友情。竹尊者四海为家,普降施舍与教化的甘霖。然而,他时刻不离崇德寺,所以人们称他?尊者?。

4、《冰道者传》

《冰道者传》(参见林明德编主《韩国汉文小说全集》六卷,国学资料院,第112~113页)也是高丽明宗----高宗时高僧慧谌所作,其创作年代不详。作品的梗概如下:

因为冰道者自幼隐居在风穴寺,无人知晓他的存在。无衣者初次相逢,便觉得新奇,荐举他为僧,从此有了?冰道者?这样的号。时过境迁,他的名声鹊起,太阳寺的主持邀请了他。然而,他婉言谢绝,由此他的门下信徒们聚集的更多,可谓门庭若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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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丁侍者传》

此篇为释息影庵所作。释息影庵,生卒年代不详,是崔氏当政时的僧侣,善诗文,与当时的士大夫文人交游频繁。《丁侍者传》(参见林明德编主《韩国汉文小说全集》六卷,国学资料院,第129~130页)收录在《东文选》卷101,是以手杖为传主的“假传”,其梗概如下:

某年冬至, 释息影庵正在庵中的禅房里打瞌睡时,奇形怪状的丁侍者来到门外求见。释息影庵问丁侍者来求见的缘由,丁侍者便自我介绍:自己的父亲为伏羲,母亲为女娲,出生后被遗弃与树林中,幸亏受风雨的恩宠,茁壮成长,后来成为范氏的家臣,又转为赵老的侍者。

丁侍者接着说道:自己的职责是充当别人的侍从,然而只有有资格的人才能使唤自己,只可惜自己还没有发现有资格使唤自己的人,因此自己迄今还在到处流浪。上天可怜他的尴尬处境,并指名到花山侍者处去投身,要释息影庵千万接纳自己。

释息影庵听完丁侍者的一番诉说之后,对丁侍者性格和行为大加赞赏并回答道:您老是古圣人的遗体,其德贤明,我自己与您交朋友都没有资格,哪敢当起您的师父呢?况且,华都里有一座山名叫‘花山’,那里有一位德高望重的高僧,您应该到那里侍奉那位高僧才对。

三、笔记

“笔记”既是中国古代文学中的一个特定的体裁,也是韩国古代汉文学中的一个特定的体裁,因此要界定韩国古代汉文学中的“笔记”的概念,就无妨借用现今中国权威辞书里对“笔记”概念的界定,比如《中国古代小说百科全书》对“笔记小说”的概念作了如下界定:

文言小说体裁。作品大多以随笔记录见闻的短文组成。以?笔记?为书名,始于宋代的宋祁。笔记小说常以?笔记?为名,例如旧题苏轼的《仇池笔记》、陆游的《老学庵笔记》;也有称笔谈、随笔、笔丛、笔余者,例如沈括的《梦溪笔谈》、洪迈的《容斋随笔》、胡应麟的《少室山房笔丛》、薛冈的《天爵堂笔余》,更多的以杂录、杂记、漫录、谈丛、丛说等为名。这些作品,书名虽不同,按其内容则可统归于笔记小说类。主要特点是:内容驳杂,短小精悍。1

由此可见,笔记小说虽不能排除文学小说的因素,但大量的是广义上的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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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小说百科全书》,“笔记小说”, 中国百科全书出版社,1993年,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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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在宋代笔记小说的影响之下,高丽时期出现了一种被文学史家称之为“稗说”或“稗官小说”或“稗官文学”或“杂录文学”的体裁,实际上就是“笔记小说”或“笔记”。

韩国古代汉文学史上的所谓“稗说”之名称,始于高丽末李齐贤的《栎翁稗说》,但韩国文学史著作中常常把李仁老(1152-1220)的《破闲集》视为韩国笔记的嚆矢。此后,李奎报的《白云小说》、崔滋(1188-1260)的《补闲集》、李齐贤的《栎翁稗说》相继问世。到了朝鲜朝,笔记所涉及的题材范围进一步扩大化了。仅朝鲜朝初期代表性的笔记而言,有徐居正(1420-1488)的《太平闲话》、《笔苑杂记》、《东人诗话》、姜希孟(1424-1493)的《村谈解颐》、李陆(1438-1493)的《青坡剧谈》、姜希颜(1417-1467)的《养花小录》、南孝温(1454-1492)的《秋江冷话》等。到了朝鲜朝中后期,笔记日臻成熟,其发展势头也更猛,出现了大量的笔记作品。如,宋世琳(1479-?)的《御眠盾》、鱼叔权(生卒年代不详,约16世纪中后期的文人)的《稗官杂记》、郑眉寿(1456-1512)的《闲中启齿》、柳梦寅(1559-1623)的《於于野谈》、成汝学(生卒年代不详)的《续御眠》、车天辂(1556-1615)的《五山说林》、章敦复(生卒年代不详)《鹤山闲言》、郑载苍(生卒年代不详,约18世纪后期文人)的《公私见闻录》, 到了19世纪出现了《海东野书》、《记闻丛话》、《青丘野谈》 等等。

(一)《破闲集》

《破闲集》为高丽中期文人李仁老(1152-1220)所作,是韩国古代笔记的嚆矢。李仁老, 字眉叟, 号双明斋。李仁老的著述非常多,《银台集》(20卷)、《银台后集》(4卷)、《双明斋集》(3卷)、《破闲集》(3卷)等。可惜的是,传至今日的只有《破闲集》(3卷)。破闲集》是韩国古代笔记的嚆矢,分上、中、下三卷。李仁老未曾表白过自己的写作动机,但李仁老的儿子李世黄在《破闲集》“后尾”里对此加以说明:其原文如下:

名之曰:?破闲?。又谓侪辈曰:?吾所谓‘闲者’,盖功成名遂,悬车绿野,心无外慕者;又遁迹山林,饥食困眠者。然后其闲可得而全矣。然,寓目於此,则闲之全可得而破也。此夫汨尘劳役名宦,附炎借热、东骛西驰者,一朝有失,则外貌似闲,而心中汹汹,此亦闲为病者。然,寓目於此,则闲之病亦可得医也。若然则不愈於博弈之贤乎!?

由此可见,李仁老《破闲集》的写作动机在于:一是保存前代的诗歌遗产;二是为那些有闲暇或因闲而得病的人们提供“破闲之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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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闲集》中也有一些带有叙事文学性质的故事,但大都与诗歌有关,如有关凤城北洞安和寺的故事即。该故事说的是相国彦颐齐梦中与学士胡宗旦进行诗会的事。这个故事先描写了安和寺的美景等,最后写:

昔相国彦颐齐宿于是,梦见学士胡宗旦,乘一叶扁舟而来,会紫翠门,作一绝云:?五云深处是吾乡,烟鏁楼台日月长。回首昔年交伴者,如今役役梦魂场。?寺有紫翠门。

笔记不像其它体裁,本身就具有模糊性,就从这个意义上来看,李仁老的《破闲集》是名副其实笔记样式,对后世的叙事文学乃至小说文学产生过一定的影响。

(二)《补闲集》

《补闲集》为高丽中后期文人崔滋(1186-1260)所作,是李仁老《破闲集》的补遗之作。崔滋,字树德,号东山叟,是被称为“海东孔子”的崔冲的六代孙。他既有文才又有吏才,在仕途上颇有政绩。据有关记载,崔滋著有《家集》十卷,但已失传,只有通过《补闲集》来窥见他的诗学观。

崔滋在《补闲集 ? 序》中阐明了自己的写作动机,其原文如下:

古今诸名贤编成文集者,唯止数十家,自馀名章秀句,皆湮灭无闻。李学士仁老略集成编,名曰:?破闲?。晋阳公以其书未广,命予续补,强拾废忘之馀,得近体若干联,或至於浮屠儿女辈,有一二事可以资於谈笑者,其诗虽不嘉,并录之。共一部分为三卷。?

由此足见,崔滋的《补闲集》确实是李仁老《破闲集》的补遗之作。《补闲集》分上、中、下三卷,其编撰体例方面与《破闲集》相比,别无二致。《补闲集》并非清一色的诗话和诗评,还夹杂着不少与诗话、诗评无关的内容,在这一点上与《破闲集》颇为类似,尤其在下卷里有不少此类内容。比如,“义犬故事”、“老虎故事”、“默行者故事”等,就是当时流传在高丽的民间故事,其中“义狗故事”是在东亚诸国分布颇为广凡的“狗耕田型故事”的一个亚类型。其原文如下:

金盖仁居宁县人也。蓄一狗甚伶,尝一日出行,狗亦随之。盖仁醉卧道周而睡,野烧将及,狗乃濡身于旁川。来往环绕以润著草茅,令绝火道气尽乃毙。

盖仁既醒,见狗迹悲感,作歌写哀,起坟以葬。植杖以表之。杖成树,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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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为獒树,乐谱中有犬坟曲是也。

后人作诗云:人耻呼为畜,公然负大恩,主危身不死,安足犬同论。晋阳公命门客作传记行于世,意欲使世之受恩者,知有以报也。

韩国的这个“义犬救主型”故事的原型在中国《搜神记》所载同类故事中可以发现。其原文如下:

昔,吴王孙权时, 有李信纯者,襄阳纪南人也。家养一犬,字曰黑龙,爱之惟甚,行坐相随,饮馔之间,皆与分食。

忽一日,於城外,饮酒大醉,归家不及,卧草中,时过太守邓瑕出猎,见田草深,不知在草中醉眠,遣人纵火爇之。

信纯卧处,恰当顺风,犬见火来,乃以口拽纯衣,纯亦不动。卧处比有一溪,相去三五十步。犬即奔往,入水湿身,走来卧处,週迴以身湿之,火至湿处即灭,获免主人大难,犬运水困之。至毙于侧。

俄而,信纯醒来,见犬已死,遍身毛湿,甚讶其事,因观四迴,覩火踪迹,因尔恸哭。闻于太守,太守悯之,曰:?犬之报恩甚于人,人不知恩,岂如犬乎。?即命具棺椁衣衾,葬之。今纪南有义犬塚,高十余丈。

义犬救主故事在后世的韩国以及东北亚诸民族的民间故事文学中流传极广,而《补闲集》中的义犬救主故事成为韩国同类故事文学中的最早的原型。

(三)《白云小说》

《白云小说》为高丽中期的文坛巨擘李奎报所作,是韩国古代汉文学史上重要的笔记作品。李奎报(1168-1241),字春卿,号白云居士。自幼聪明超群,被称为“奇童”。李奎报的诗文,标志着高丽文学的最高水平。李奎报的文集在他晚年卧病之时,开始着手编撰,“前集”和“后集”死后才得以刊行,现存《东国李相国集》是“前集”和“后集”的合集。李奎报在《白云小说》里,在韩国第一次以“小说”一词来为个人作品集题名。然而,这里的“小说”一词与近现代的小说概念相距甚远,它实际上是班固在《汉书 ? 艺文志》里说过的那种“小说”,即稗官们根据“街头巷语,道听途说”编造出来的那种小说。当然,这是李奎报的自谦之语。然而,个别的故事颇有小说的意味,这里仅举一例(李奎报《白云小说》第十八话):

余梦游深山迷路,至一洞,楼台明丽颇异。问旁人:?是何出也??曰:?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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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台也。?俄有美人六、七人,开户出迎,入座因请寺。余即唱云:?路入玉台呀碧户,翠娥仙女出相迎。?诸女颇不肯之,余虽不知其故,遽改曰:?明眸皓齿笑相迎,始知仙娥亦世情。?诸女请续下句,余让于诸女。有一女续之云:?不是世情能到我,为邻才子异于常。?余曰:?神女亦误押韵耶??遂拍手大笑,因破梦。余追续之曰:?一句才成惊破梦,故留余债拟寻盟。?

(四)《栎翁稗说》

《栎翁稗说》为高丽后期士大夫文人李齐贤所作。李齐贤(1247-1327),字仲思,号益斋,又号栎翁。他是高丽后期最重要的汉文学家,不仅在诗文而且在词创作方面也有很深的造诣。他所处的时代是高丽与元朝之间的关系极为复杂的历史时期,他凭借自己出色的才华,在处理高丽与元朝之间外交关系方面,发挥了卓越的才能,这使他在中国也享有较高的声誉。他多次赴元大都并在那里长期逗留,走遍了中国各地,因而他的文集里有不少在中国创作的纪行诗。

李齐贤在《栎翁稗说 ? 序》中透露了自己的创作动机,其有关原文如下:

至正壬午,夏雨连月,杜门无跫音,闷不可祛,持砚台承檐溜,联友朋往还折简,遇所记,书诸纸背,题其端曰:?栎翁稗说?。

《栎翁稗说》在文章体制方面,与《破闲集》、《补闲集》、《白云小说》类似。全篇分为前集、后集。如上所述,《破闲集》等以诗话、诗评为主,相比之下,《栎翁稗说》里诗话、诗评不多,而其它具有一定叙事性的内容占不少比重。比如《栎翁稗说 ? 后集序》就记述了祖宗的世系:“前所录,述祖宗世系之远, 名公卿言行,颇亦载其间,而乃以滑稽之语终焉。可见,《栎翁稗说》所录之事虽并非“有意为小说”的文字,但逸闻逸事占较多的比重。李齐贤并没有停留在对逸闻逸事的简单的介绍,而对一些讹传的逸闻逸事加以详尽的考辨,使读者分清是非和真伪。

传至今日的高丽时期的笔记作品只有以上四篇,高丽中期的《破闲集》、《补闲集》以诗话、诗评为主,而高丽后期的《栎翁稗说》则以逸闻逸事为主。这显示了韩国古代笔记从议论到叙事的回归, 而以叙事为主的这一特征在朝鲜朝初期的笔记文学中显现得更为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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