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儒林外史》的讽刺艺术。
陈汉明
[内容摘要]《儒林外史》是我国文学史上一部杰出的长篇讽刺小说。这部作品通过周进、范进等各类人物形象的塑造,真实生动地显现其真伪、善恶和美丑的本来面目,它不但讽刺了科举制度外在的种种弊端,而且将笔锋深入到被科举制度折磨、毒害其灵魂被扭曲的人物内心深处,运用夸张的讽刺手法,对比的讽刺手法,亦喜亦悲的讽刺手法等,它像一面镜子照出了科举制度下形形色色士人的丑恶嘴脸和封建末世衰退的世风,深刻地揭露和批判了科举制度腐蚀读书人的灵魂,摧残人才及败坏社会风气的罪恶,穷形尽现地表现了封建末世的世道人心,对各类市侩小人不知廉耻追逐功名的行为进行了有力的鞭笞和讽刺。对封建社会科举制度的批判达到前所未有的深度。
[关键词]儒林外史、讽刺小说、科举制度、批评
《儒林外史》是一部现实主义杰作,有着多方面的艺术成就。其中最突出的是其精湛的讽刺艺术。 生活在清代康熙、雍正、乾隆年间的《儒林外史》作者吴敬梓站在进步的立场上,通过自己的作品,评判自己的时代。他力图准确地、全面地抓住和再现自己所面对的人生,以寄托其深广的忧愤。《儒林外史》的锋芒所向,既不是简单、拉杂的社会丑闻,也不是个别人物的恶行劣迹,而是通过周进、范进等人的言行和他们的相互关系,直指那种罪恶的社会制度。但是,作者所处的又是极为严酷的康、雍、乾三朝,这是“文字狱”最为厉害的年代,人们根本不能用文章来说要说的话。正如鲁迅先生所说的:“这不能说话的毛病,在明朝是还没有这样厉害的;他们还比较地能够说些要说的话。待到满洲人以异族侵入中国,讲历史的,尤其是讲宋末事情的人被杀害了,讲时事的自然也被杀害了。所以,到乾隆年间,人民大家便更不敢用文章来说话了。所谓读书人,便只好躲起来读经,校刊古书,做些古时的文章,和当时毫无关系的文章。” 然而,污浊的社会现实激怒了吴敬梓,他怀着高度的
社会责任感,要为被贬抑了的人类尊严非说出要说的话不可。这与他的生活经历和性格有着密切的关系,由于他生活在一个黑暗的社会,见到了当时封建社会的黑暗,腐败,官僚主义,以及人与人之间的那虚伪和只认金钱和利益的现象,于是,在创作《儒林外史》时,他不得不拿起讽刺的投枪、匕首直刺封建社会科举制度的要害。可谓把封建社会的科举制度的弊端揭露得入木三分。下面本人就《儒林外史》的讽刺艺术进行粗浅的探讨。 1、夸张的讽刺艺术。
作者善于运用夸张的手法,突出人物可笑可鄙之处,达到讽刺的目的。如写范进中举惊喜过渡而发疯这一情节,这种夸张的讽刺艺术可谓达到了极致,范进乡试回来,家里已是饿了两三天,出榜那天,连早饭米都没有,母亲饿得两眼都看不见了。范进慌忙抱起母亲那只生蛋的老母鸡到集市上去卖,准备买几升米来煮粥吃。这种一贫如洗的悲苦生活,形成了他怯懦的性格。他不安于这种命运,却又无法摆脱这种命运,他既不会躬耕劳作,又不会买卖经营。因此,不得不把改变现状的唯一希望寄托在应举上。每一次赴考都充满希望和幻想,而每一次又都总是伴随幻想破灭失望而归。积几十年的痛苦经历,他差不多陷于绝望的境地:虽然仍旧希望考中,却又几乎完全不相信会真的考中。这种希望和失望交织在一起的复杂矛盾的心理使他变得麻木不仁。捷报传来,他正在集上卖鸡,邻居找来向他贺喜,“范进道是哄他,只装不听见,低着头,往前走。”那神情,逼真地传达出那种因长期失望而产生的羞愧和怕人奚落嘲笑的微妙的精神状态,写出了此时此刻范进灵魂深处的颤抖。因此,当他面对着那张实实在在并非幻觉的捷报,证实了那梦寐以求却又以为不可能到来的东西真的到来时,这突如其来、从天而降的大喜,就变成了一种巨大的冲击力量,他那颗因饱经辛酸折磨而变得麻木的心灵,便承受不住这强烈的刺激。于是,“范进不看便罢,看了一遍,又念一遍,自己把两手拍了一下,笑了一声,道:‘噫!好了!我中了!’说着,往后一跤跌倒,牙关咬紧,不省人事。老太太慌了,慌将几口开水灌了过来。他爬将起来,又拍着手大笑道:‘噫!好了!我中了!’笑着,不由分说,就往门外飞跑。”他虽然惊喜发疯,但压抑在内心几十年的忧愤还是不由自主地让他跑到集市上,他要把自己的天大喜事告诉世人,这一下
却“把报录人和邻居都吓了一跳。走出大门不多路,一脚踹在塘里,挣起来,头发都跌散了,两手黄泥,淋淋漓漓一身的水,众人拉他不住,拍着笑着,一直走到集上去了。”他就这样发了疯。联想到刚出场时他那副冻得乞乞缩缩的可怜相和卖鸡时那张凄惶悲戚的面孔,这从交织着痛苦与欢乐的灵魂深处迸发而出的“噫!好了!我中了!”六个字,真是具有一种令人颤栗的力量。作者从范进几十年的辛酸悲苦来写这极度兴奋的一瞬,把看似荒唐的现象表现得如此合乎生活的逻辑,将当时的读书人热衷“科举”,一旦功名到手就如醉如痴,惊喜若狂,乃至发疯这种社会现实加以夸张的描写,从而达到尖锐的讽刺效果。 2、对比的讽刺艺术
对比是这部小说的突出讽刺手法。在范进中举这一回里,就有许多出色的鲜明的对比。比如:,周进和范进两种读书人命运的对比,范进中举前门庭冷落和中举后门庭若市的鲜明对比:胡屠户在范进中举前后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鲜明对比等等。
作品开头写的是范进的主考官周进,因无数次的落第,已经六十多岁了,仍是一介穷儒。他满腔哀怨,见到贡院,痛哭不已,一头撞在号板上,众人急忙抢救,才算活过一条命来。后来在亲戚朋友的帮助下,再次应试,竟然高中,做了钦点广东学道,一举成名。小说就通过周进引出了范进,写道:“周学道坐在堂上,见那些童生纷纷进来:??落后点进一个童生来,面黄肌瘦,花白胡须,头上戴一顶破毡帽。广东虽是地气温暖,这时已是十二月上旬,那童生还穿着麻布直裰,冻得乞乞缩缩,接了卷子,下去归号。”在周进的眼睛里范进的形象真可谓可怜和悲苦,是很有讽刺意味的。范进交卷时,小说这样写:周进“坐在上面,只见那穿麻布的童生上来交卷,那衣服因是朽烂了,在号里又扯破了几块。周学道看看自己身上,绯袍金带,何等辉煌。”通过衣着形貌的简单勾画,揭示出两个人物截然不同的命运,形成带有浓厚感情色彩的鲜明对比。接下去写被录取做了秀才的范进为“恩师”送行,又作了进一步的渲染:一个是,“学道轿子,一拥而去”,何等的威风、显赫!一个是,送行的范进,独自送到了三十里之外,怀着感激而又惶恐的心情,在那儿“立着,直望见门枪影子抹过前山,看不见了,方才回到下处”,何等的卑微、可怜!这个开头颇具深意。它把两个
有着同样伤心史的人物放在一起,一个因功成名就而飞黄腾达,显赫一时;一个却因科场失意而穷困潦倒,卑躬屈膝。两种不同的气派、景象,构成强烈的对照,深刻地揭示了封建科举制度造成的读书人不同的命运。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讽刺效果。
胡屠户对范进前后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形成鲜明的对比。中举前称他为“现世宝”、“癞蛤蟆”,中举后称他为“贤婿老爷”、“天上的文曲星”;对他外貌的描述也不同:中举前说他“尖嘴猴腮,不三不四”,中举后夸他“才学高,品貌好”;两次的贺礼也不同:中举前是“一副大肠和一瓶酒”,中举后是“七八斤肉,四五千钱”;离开范进家的动作神态也不同:中举前离开时是“横批了衣裳,腆着肚子去了”,中举后离开时是“千恩万谢,低着头,笑咪咪地去了”。通过对比,使他的前倨后恭、嫌贫爱富、趋炎附势、嗜钱如命、庸俗自私的典型市侩形象跃然纸上。还有对众乡邻的对比:范进中举前对范家揭不开锅,在死亡线上挣扎而不闻不问,范进中举后赶紧送酒送肉,搬桌拿椅。作者对他们前倨后恭,嫌贫爱富的心态,进行了强烈的讽刺。对比之中写出人性淡薄和世态炎凉,极富讽刺意味。 3、亦喜亦悲的讽刺艺术
《儒林外史》还善于将讽刺对象的喜剧性与悲剧性结合起来,用喜剧演义悲剧,使这部书不仅成为一部儒林丑史,而且成为一部儒林痛史。吴敬梓善于从悲剧中发现喜剧,而且是从生活的绝对庸俗里发现喜剧的悲剧性,所以他笔下的喜剧性人物都蕴含着浓厚的悲剧色彩,其中范进这个人物最为典型。范进一生热衷科举考试,他把自己的全部精力和心血都放在科举考试上了,从一个年轻一直考到胡须花白,好不容易才捞到一个秀才。但他仍不死心,虽然家贫如洗,就是借了钱也要去参加乡试,在他参加乡试回来后,家里人已经饿了两三天了,他只好把家里生蛋的母鸡捉去换米煮粥吃,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次考中了,他大喜兴奋过度,乃至发了疯,一阵出尽洋相让人捧腹的表演后,幸亏胡屠户狠狠地打了一个嘴巴,才让他清醒过来。一个年近花甲的人一旦中举,房子、田产、金钱、奴仆不招自来,难怪范进要用其一生的精力去赌这个科举考试。从这些故事情节看,范进这个人物有强烈的喜剧性色彩,他上街卖鸡的那种神情,特别是范进看自己高中后大喜而疯的精彩表演,作者从人物的外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