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境界是人的精神 下载本文

人是一种有着自主自觉的心灵的精神性存在,这也恰恰是人区别于动物的根本之 处。因此,追求自由归根到底是求心灵之自由,是人的心灵破除一切之限制,达 到无拘无束、逍遥自在的一种精神状态。人类从未停止对自由的探索和追求,自 由之思是人类的永恒主题。总体上说,中西方哲学史上对自由的探寻存在着向外 和向内两种路向。

向外探寻就是把力量往外用,寻求外在超越,主张通过对外部客观世界的认 知、支配和控制来求得自由,这是西方近代哲学所遵循的追求自由之路。在对待 人与世界的关系上,西方近代哲学长期是以主客二分的思想为主导原则的,即人 是主体,世界是客体,二者彼此外在。在这种思维模式中,主体是认识者,客体 是被主体认识、改造的对象,人与世界的关系是一种对立的关系,人总是妄图通 过支配世界、战胜世界来求发展、求自由。区分了主体和客体,也就确定了人的 主体性,使人自身得以发现并具有了自我意识,由此也具有了一定的自由的特征。 但是,在这种主客关系中,世界作为外在于人的客体,对于作为主体的人来说, 始终是一种限制,而且只要客体存在,只要这种主客关系存在,这种限制就不会 消失。“主体面对客体,始终有客体限制着主体,主体不可能有真正的自由。” ① 西方

的这种重认知、重向外探索的特点促进了西方社会自然科学和物质水平的高度发 达,但却没有为西方人寻得一条通向自由的心灵之路。物质的发达解决不了心灵 的问题,甚至反而成为人的一种限制,使人“役于物”,沦为“物的奴隶”。显然, 抛开人的心灵自身,企图通过对客观世界的支配和控制来追求自由,这条路是走 不通的。现实生活中,我们时时感到自己处于种种约束与限制之中却始终无法自 拔,一个限制破除后,紧接着又会有另一个限制出现,自由成了遥不可及的幻想, 这便是由于我们过于着力于向外寻求自由的原故。因此,于人的心灵自身之外求 ①

张世英著:《天人之际──中西哲学的困惑与选择》,北京:人民出版社 1997 年版,第 101 页。 11

自由,则自由终不可得。

另外一种探寻自由的方式则是向内的,即转向人的心灵自身,寻求心灵的超 越和解脱,这其实是一种自我超越,一种内在超越。这种探求自由的方式与人生 境界的提升是密切联系在一起的。追求境界,其实就是追求心灵超越,人的境界 提升的过程即是其心灵不断解放走向自由的过程。现实的世界只有一个,但人对 待现实世界的心境却可以多种多样,人通过内在的心灵陶冶和精神修养,是可以 达到那种无拘无束、逍遥自在、圆通无碍的自由之境的。这种探寻自由的方式也 是中国传统哲学所遵循的主要方式。中国传统哲学的兴趣不在于向外探求,不在 于获得关于外在世界的客观知识,而在于心性的修养,在于人生境界的提升。正 如冯友兰认为的,中国传统哲学的功用不在于增加积极的知识,而在于提高心灵 的境界。孔子的“从心所欲不逾矩”、孟子的“浩然之气”、老子的“无”、庄子的

“逍遥”等等,便是他们各自所提倡的理想境界,显然也都体现为一种自由的境 界。因此,在中国传统哲学中,对自由的追寻与人生境界的提升是分不开的,是 合二为一的。自由是人所追求的一种境界,而且是一种最高的理想的境界,是人 生所能成就的最理想状态,自由的人格也是一个人所能成就的最理想的人格。

西方哲学史上,康德从自由与必然的二律背反的讨论出发,认为自由不属于 必然性的领域,而属于超必然性领域,他明确划分知识与信仰、必然性与自由, 并提出“限制知识”。康德的这一哲学思想告诉我们,真正的自由不可能在必然性 的知识领域获得,只有超越知识、超越必然性,才寻求到真正的自由。西方现代 哲学家大多肯定了康德的这一主张,并从新的角度进一步发展了这一思想。尼采 主张以“命运之爱”、“酒神状态”来积极热情地肯定人生中的一切挫折和不幸, 接受必然性,从而获得一种超越必然性的自由,这种“命运之爱”或“酒神状态”并不是要在超出现实世界之外另建一个超感性的抽象世界,它其实就是对待必然 性现实的一种人生态度和心境。海德格尔认为,人是生活在世界中的“此在”,而 非单纯外在于客体的、作为认识者的主体,世界正是通过“此在”而显示其意义,并主张“此在”应克服其受必然性现实世界支配的“非本真状态”,向超出必然性 限制的“本真状态”回归,这其实也是人的心灵对现实人生的一种感悟和超脱。 于外在客观现实中求自由,则自由往往不可得。因为现实中总是充满着种种 束缚与限制,这些外在的束缚与限制隶属于必然性领域,非人力所能轻易改变, 而且我们往往是冲破了此限制,又陷入彼限制之中,反反复复,没有穷尽之时, 自由成了远在天边的神话。我们无法绝对地支配外界,但是我们能支配自我,能 支配我们的心灵,而且“支配自己是比支配世界更伟大的工作”。 ①

因为,“你能

支配世界、战胜世界,只是表示你的意志力,能破除外界一切阻碍。而支配自己、战胜自己,则表示你能主宰‘用以破除外界一切阻碍之意志力’之本身。” ② 人的

心灵在本质上是自由的,是自我决定的,外在的种种限制与束缚是否真的存在, 全在于我们的一念之间,我们可能深陷于其中而不能自拔,也可能由于一念之自 反而超越之,这些所谓的限制与束缚对于我们来说就不存在了,这便是一种自我 超越,也是一种境界的提升。因此,境界的提升使人走向自由,追求自由离不开 人的心灵境界的提升。

二、人生境界:中西方之共同关切

作为“人”,最大的问题恐怕就是“人生在世”的问题了。人生在世,不仅需 要考虑“如何”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而且要考虑“为什么”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要为自身的存在寻找理由和根据,这是因为人是一种价值性的存在,人的本性决 定了其离不开对“为何而生”的追问,离不开对自身存在价值和意义的追寻,这 也是一切关于人生的哲学所探讨的核心问题。人生的价值和意义与人生的境界是 密切相关的。价值和意义的世界是人的心灵感知和把握中的世界,是相对于客观 世界来说的人的精神世界,而人的境界也是一种心境,体现世界在人的心灵中的 存在方式或存在状态,人所处的境界与人对世界、对人生的认识、感受和理解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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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君毅著:《道德自我之建立》,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5 年版,第 15 页。 ② 同上。 13

关,人所处的境界不同,人生对于其所具有的意义也就有所不同。因此,人生境 界关涉到人的价值和意义世界,体现人对其存在价值和意义的体证程度。人生境 界说可以说是人生哲学的重要组成部分。

中西方历史上存在着各种形式的人生哲学,从不同的角度论证着人生的价值 和意义问题。相应地,在中西方历史上,也出现了各种有关人生境界的学说和理 论,从不同的角度提出了各自划分人生境界的标准并依此提出了提升人生境界的 方法和途径。可以说,追求高尚的人生境界,自古以来就是人类一道美丽的风景 线。下面就分别介绍中西方历史上具有代表性的几种人生境界学说。

(一)中国历史上的境界思想

这句话应该是比较贴切的。中国传统哲学从根本上都体现为一种人生哲学, 它不重视对外在客观世界的认知和探求,而重视人生的感悟和体验,重视人的内 在心灵的超越和提升。在中国传统文化的代表──儒、道、佛三家的学说中,虽 然没有明确提出“境界”这一概念,但实际上都在讲境界,都非常重视人生境界 的问题,并从不同的角度提出了各自的人生境界理论。中国哲学可以说就是一种 提倡心灵超越的境界修养哲学,它旨在指出人生的理想境界,以及达到这种境界 的方法和过程。

1.儒家:“仁”的境界

儒家哲学从整体上说是一种道德哲学,孔子作为儒家的创始人,从理论上说, 就在于其首先明确地把“道德”确定为人生的本质,因此,儒家的人生境界说是 建立在道德的意义之上的。“仁”是儒家境界说的核心范畴,是儒家确认的宇宙人 生的本体,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本质,成仁,也就是成人。“仁”的境界融合了天道 和人道,是一种“天人合一”的境界。关于“仁”,孔子有过许多这方面的言论。 仁者,爱人。仁者之心,即是能推己及人,视人如己;“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① ,

《论语·颜渊》。 14

“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 ①

,由自己的好恶而考虑到别人的好恶,超越一

己之私,这正是走向道德的关键,也是达到仁的途径。孔子对自己的一生曾有这 样的描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 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②

这既是孔子一生道德修养的过程,也是孔子

的人生境界在其一生中不同阶段的体现,至今仍常常被后人引来作为其年龄阶段 与境界成就的对比象征。

孟子进一步发挥了孔子“仁”的思想。孟子自觉地思考人性问题,明确提出 “人性善”,把人的“仁”性诠释成善性,其突出的表现是任何人都有“不忍人之 心”。他说:“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 隐之心,非所以内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誉于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 也。” ③

人性是人之为人的本性,孟子把“仁”作为天命人性,并以“四端”之心 解释“仁”。“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 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 ④

在孟子看来,仁义礼

智是人的本性,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本身所具有的,因此,求“仁”也就是求 其放心,“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 ⑤ 。“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 则知天矣” ⑥

,在孟子看来,天人是相通的,即“上下与天地同流”,这是人生的 最高境界。

宋明理学,即人们常说的宋明新儒学进一步丰富和发展了儒家的“心性之学”, 并把孟子人性善的思想发扬光大。张载在《正蒙·中正篇》中说“无意为善,性 之也,由之也”,“有意为善,利之也,假之也”,并主张“无意为善”,反对“有 意为善”。这也是孟子所说的“由仁义行,非行仁义也” ⑦

。程颢则以《易传》的

“敬以直内”对孟子的“由仁义行”作了无待命令式的解释,认为“敬以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