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家属挑水做饭,看哄孩子。
当年曾参加过宣传组的寇秀英回忆起往事,感慨地说:“当时做家属工作的人 都没有一点架子。记得我正在永定庄矿宣传部,当天下午2点便接到局调度室电话 ,前往出事地区。去了以后,吃住就在那个矿,总共呆了30多天。见到遇难职工的 家属后,她们哭,我们也跟着哭。
监委书记丁山就批评我们说:让你们做工作,怎么能哭呢?想哭回办公室去哭 。我们就忍着悲痛发动家属中的积极分子一同与我们做工作。”
宣传组在112户家属中进行了抽样调查,思想安定、还能劝导别人的有33户, 占袖样调查总人数的29.4%;思想安定的73户,占65.3%;情绪不安的6户,占抽 样调查的5.3%。
寇秀英回忆道:“有这么一个家属,现在何方、情况怎样,我一无所知。当她 得知爱人在井下遇难的消息后,悲痛欲绝,哭一次昏一次。但她不仅没有向上级提 出任何无理要求,而且还对宣传组的同志讲“亲人牺牲了,自然很悲痛。可是光悲 痛也没有用,要化悲痛为力量,听党的话,建设好祖国。”
“听党的话,建设好祖国。”多么质朴的语言,多么高尚的胸怀!这就是正处 在吃糠咽菜共度艰辛的年代我们人民的觉悟。尽管国内经济形势那么严峻,但处在 饥荒状态中的中国人民的精神却是高昂的,对党充满了强烈的信任。这也正是党与 人民血肉之情的主动体现。
“只让我看一眼”
郑家沟井口周围,停着一具具找上来的尸体。遇难人员除了少数有烧伤、炸伤 ,摔伤的痕迹和个别躯体不全的以外,大多数是中毒窒息而死。他们死后的特征都 是头大胳膊粗,有的脸部浮肿变形,有的口鼻出血。
矿党办打字员齐玉兰看到遗物袋里的裤衩和钥匙时,认出了自己的丈夫。她打 开棺木抚摸着丈夫陈康健的头,眼泪哗哗流了出来。播音员张慧琴的丈夫王玉文是 掘进段的段长,夫妻感情极为融洽。王玉文在出井和入井前总要给妻子挂个电话。 可是,张慧琴再也见不到丈夫的面了,再也听不到那令人神往令人激动的电话铃声 了??在工作组人们的搀扶下,张慧琴一步步向丈夫的棺木走去,走着走着,她的 腿突然发软,跌倒在地了。
她不敢见丈夫的面了,她更不相信这是真的,她怕??他是煤校毕业的采煤技 术员,在他未出世时父亲就去世了,硬是靠母亲屎一把尿一把地把他拉扯成人。而 他却离他母亲而去了,当他母亲得到通知后,他已安葬入土了。按规定是不许再刨 坟看了,老人颤微微地一个劲儿乞求:“我守了一辈子寡就这么一个亲人,啥条件 也没有,只想再看他一眼,”领导们哭了,经过研究终于破例满足了老人的请求。
他爸爸出事那天正巧是公休日,可是因为家里人口多生活紧张,只好又去上班
。那天下午2点多,他和他的小伙伴们正在街上玩,听大人们说井下着火了,于是 他急忙跑回家告诉他妈。他妈跑出门一看,只见满街都是人,都向井口跑。便感到 大事不好,急忙返回家对他奶外说:“不好了,井下出事了。”于是,奶奶、妈妈 拉着他往井口跑去,只见井口周围围了一层又一层的人,救护车来回穿梭,救护人 员忙着抬人,只见抬上的人有的皮肤烧焦了,有的还活着便被抬上救护车拉到医院 ??他被眼前的悲惨场面吓呆了,紧紧抓住妈妈的手说:“我怕!我怕!妈妈,爸 爸会不会出事?”妈妈和奶奶都哭开了??就这样,哭啊等啊,一直到第二天上午8 点多,才看见爸爸被抬上来,但他却永远永远离开了他们??特殊政策事故发生后 ,死亡矿工家属最耽心的是怕今后的生活没人管。当他们听到中央首长要包下来的 指示后,心才踏实了,董必武副主席关于善后工作的具体批示消除了她们的疑虑。 从中央到省市的领导指示,制定条例时,一定要宽一点,当时起草的抚恤暂行条例 就是根据中央“包下来”的特殊政策拟定的。1960年5月20日,大同矿务局制定下 发了《关于白洞矿爆炸事故死难家属的抚恤和安置办法》,它对死难职工的父母、 子女、妻子或丈夫、供养的直系亲属,城市每人每月12.50元生活费;农村每人每 月8.30元生活费,这在当时我国国民经济遭受巨大自然灾害时期可以说已经相当 可以了。在矿上居住的家属免房电费;孩子上学免去了学杂费;家属优先安排工作 ;实在困难的家属给予生活补助。对居住在农村的家属把抚恤费送到家里。工作组 头一年下乡,遇难家属冷冷淡淡,有的还发牢骚骂大街;第二年去时态度就好了, 给工作人员借被子,借细粮做饭,再三挽留工作人员多住一天,说“共产党就是好 ,人不在了情还在”。
“友爱似海深”
当大同市三医院接到抢救治疗受伤工人的指示后,医生和护士们来不及吃饭就 立即组成了抢救小组,分秒必争地赶到事故现常他们中有经过速成班补习而毕业的 大、中专医师,也有经过战火洗礼的部分转业战士,还有刚刚走上工作岗位的青年 人。但是一个共同的信念把他们紧紧连在一起:“一切为了遇险的阶级兄弟。”
“阶级兄弟”几个字眼尽管在今天年轻人的心目中已不合时宜,甚至使人感到 有点荒诞,然而今天的年轻人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那个年代的那种情怀、那种含义。
为了“阶级弟兄”,医护人员立即投入了紧张的准备工作。病房里贴上了五颜 六色的标语:什么“安心养伤”“争取早日康复”;什么“欢迎最可爱的人”;什 么“全国一盘棋”等等。他们感到椎其如此,方能显出他们的情怀,他们的情感; 为了“阶级弟兄”,他们千方百计地找来了鲜艳的山花,插在不起眼的瓶子里,放 在病床的床头柜上。每当姑娘们走进病房,看到她们的“杰作”时,一种骄傲、一 种情怀顿时涌上心头;为了“阶级弟兄”,全院的医护人员捐献人民币205.10元 ,这在当时的年代已经不是一个小数字了。挂号室的赵福日把家里养的两只鸡和平 时攒下的10颗鸡蛋以及1斤猪肉也捐出来了。所有这些都代表着一颗心,一颗金子 般的心。
5月13日深夜21点20分,全院的医护人员心情格外激动,本来下班该回家的人 都没有回家;本来已经下了班的人都不肯离去,他们都在等待和欢迎伤员们的到来 。当这些被抢救出来的遇险矿工来到医院后,医院的医护人员立刻围上去给他们洗
脸、洗澡、理发和剪指甲。他们就是这样把“阶级弟兄”看得如此神圣!
住在高级病房的领导还把当时十分珍贵的收音机让给了矿工伤员。
他们就是以这种热情来精心护理着矿工;他们就是以这种近乎于荒诞的“阶级 友爱”来对待伤员!
谁说“人情薄如纸?”从这些例子里,我们该悟出多少值得思考的问题呢?
I章:反事故抓“敌人”
往事不堪回首
管理工作如此混乱,安全观念又如此淡薄,不安全隐患严重到甚至可以在井下 举行电焊大比武的地步,在这种形势下发生事故本来不足为奇,但在那个特定的历 史条件下,一场人为的“反事故抓敌人运动”便在某些人倡导下轰轰烈烈地开展起 来了。这场运动以大鸣大放大揭发为主,以便“充分树立群众中的先进面,分化中 间、改造落后、孤立反革命和坏分子。”
在“5·9”事故教训的第一条中写到:“??没有政治挂帅,这是当前工作的 主要危险,也是事故发生的根本原因。工业战线的大跃进,是以钢为纲、以煤为纲 。敌人要破坏也是必然的。但是企业的领导干部在分析事故发生原因时,缺乏政治 观点,很少有人甚至没有人从敌人的破坏上考虑问题;没有从政治上去追查原因, 而局限于自然事故和责任事故范围内,甚至单纯地从技术着眼。例如,这个矿今年 发生的48起事故都按责任事故处理了,有的很大程度是敌人破坏的,便也按责任事 故处理了。这就麻痹了自己,掩盖了敌人的破坏活动,使革命事业遭受损失,实际 上这是取消阶级斗争的反映。”
社会主义建设的速度越快,社会主义改造范围就越广,越深入。人民公社的建 立,公共食堂的普遍推行,敌对残余势力便千方百计地进行破坏。认识不足,麻木不 仁,太平观念,缺乏政治警惕性??” 根据一:为何高产日发生事故?
根据二:为何是交接班高峰期?出井的未出来,下井的已下去?
根据三:为何大部分救护队不在大同时发生事故?留下的又都是新队员? 根据四:出现谣言?
根据五:5月14日,四老沟11号井发生101翻笼负荷电缆事故? 根据六:5月15日怀仁宋庄铁路专用线电缆被割? 根据??
似乎有了许多根据,初步确定是阶段敌人有意破坏的事故更可站住脚了。
那种年代,那种大气候,有点偏激也是可以理解的。
于是,人们就怀着为死难的阶级兄弟报仇的决心投入到运动中。该下井的没有 下,主管事故的工程师,通风、供电、运输段的技术员等都卷入了这场运动之中, 就连从爆炸区和事故后跑回乡的矿工都被列入重点怀疑对象。
故事处理后,在运动中光确定批判和斗争的人员就达709名,撤换干部398人, 对673个五管部位逐一进行审查调整,调离了“不纯”人员462人。
这又不能不说是触目惊心!
但是1961年的结案报告在左右审查右审查中结案说:“反革命直接发点火的线 索至今尚未发现。”
重大责任事故在政治事故未确立起来的情况下才确立下来。
周子义的回忆:
在平朔露天矿副经理办公室里,我们见到了当年担任老白洞矿总工程师的周子 义同志。谈到当年他所受的“冲击”时,他毫不忌讳:“我是1959年7月被停职检 查的,9月被捕入狱,在监狱总共呆了3年7个月。在那些日子里,我始终相信共产 党,我想,是人是鬼终究会弄清楚的,直到1964年我才被放了出来。”
1964年5月12日,中共大同煤矿委员会下发了《关于白洞矿煤尘爆炸事故有关 人员的处理通知》的红头文件,主要内容如下:根据中央监委和盛市委的批示,给 予王x同志撤消党内外职务的处分;魏××撤消党委书记职务处分;矿长殷国成不 再做处理;处理上不提他负主要责任;对周子义的处理予以开释,恢复工作,决定 给予留党察看2年的处分??讲到这里,周子义那似乎平静的神情中透出一种难以 言状的复杂情感。
历史说??
当我一页页翻阅完所有的关于“5·9”事故的档案、走访完那些幸存者时;当 我心情极为沉重地一次又一次重重写下“5.9事故”几个字样时;当我重重合上那 标有“绝密”字样的29卷宗“5·9”事故档案时,我又一次意识到,这一天离开我 们已整整38周年了。
38年岁月的流逝,弹指一挥间,然而,这一天仍是那样地醒目,那样地顽强, 那样地不离肯开历史、离开记忆??从工矿、从学校、从农村,一批又一批工人分 配到这里,一批又一批人们又离开这里,然而,谁也没有忘记这一天,它似乎同大 同矿务局不可分离。一批批新工人上的第一节安全课,就是“5·9”事故的教训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