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人所不知而已独知者,此正是吾心良知处。
良知只是独知时,然余干主谨独,先生言致知,手势大不同,先生是出蓝之
见。
有言童子不能格物,只教以洒扫应对。曰:「洒扫应对就是物。童子良知只
到此,只教去洒扫应对,便是致他这一点良知。又如童子知畏先生长者,此亦是
他良知处。故虽遨嬉,见了先生长者,便去作揖恭敬,是他能格物以致敬师长之
良知。我这里格物,自童子以至圣人,皆是此等工夫。但圣人格物便更熟得些子,
不消费力。」
问:「程子云『在物为理』,如何云『心即理』?」曰:「在物为理,在字上
当添一心字。此心在物则为理。如此心在事父则为孝,在事君则为忠之类是也。
诸君要识得我立言宗旨。我如今说个心即理,只为世人分心与理为二,便有许多
病痛。如五伯攘夷狄,尊周室,都是一个私心,便不当理。人却说他做得当理,
只心有未纯,往往慕悦其所为,要求外面做得好看,却与心全不相干。分心与理
为二,其流于霸道之伪而不自知。故我说个心即理,要使知心理是一个,便来心
上做工夫,不去袭取于义,便是王道之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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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子说「性相近」,即孟子说「性善」,不可专在气质上说。若说气质,如刚
与柔对,如何相近得?惟性善则同耳。人性初时,善原是同的,但刚者习于善则
为刚善,习于恶则为刚恶,柔者习于善则为柔善,习于恶则为柔恶,便日相远了。
(已上俱黄以方记)
此是先生道性善处。
丁亥年九月,先生起征思、田,德洪与汝中论学。德洪举先生教言曰:「无
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汝中曰:
「此恐未是究竟话头。若说心体是无善无恶,意亦是无善无恶,知亦是无善无恶,
物亦是无善无恶矣。若说意有善恶,毕竟心体还有善恶在。」德洪曰:「心体是天
命之性,原无善恶,但人有习心,意念上见有善恶在。格致诚正修,此是复性体
功夫,若原无善恶,功夫亦不消说矣。」是夕,坐天泉桥,各举请正。先生曰:
「二君之见,正好相资,不可各执一边。我这里接人,原有二种。利根之人,直
从本源上悟入。人心本体原是明莹无滞,原是个未发之中。利根之人一悟本体,
即是功夫,人已内外一齐俱透。其次不免有习心在,本体受蔽,故且教在意念上
实落为善去恶,功夫熟后,渣滓去尽,本体亦明净了。汝中之见,是我接利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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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德洪之见,是我为其次立法的。相取为用,则中人上下皆可引入于道。」既
而曰:「已后讲学,不可失了我的宗旨。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
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这话头随人指点,自没病痛,原是彻上彻下功
夫。利根之人,世亦难遇。人有习心,不教他在良知上实用为善去恶工夫,只去
悬空想个本体,一切事为俱不着实,不过养成一个虚寂,病痛不是小小,不可不
早说破。」(王畿《天泉证道记》)
先生每言至善是心之本体,又曰「至善只是尽乎天理之极而无一毫人欲之私」,
又曰「良知即天理」,录中言「天理」二字,不一而足。有时说「无善无恶者理
之静」,亦未尝径说无善无恶是心体。若心体果是无善无恶,则有善有恶之意又
从何处来?知善知恶之知又从何处来?为善去恶之功又从何处起?无乃语语断
流绝港乎?快哉!四无之论,先生当于何处作答?却又有上根下根之说,谓教上
根人只在心上用功夫,下根人只在意上用功夫,又岂《大学》八目一贯之旨?又
曰「其次且教在意念上着实用为善去恶工夫,久之心体自明」,蒙谓才着念时便
非本体,人若只在念起念灭上用功夫,一世合不上本体,所谓南辕而北辙也。先
生解《大学》,于「意」字原看不清楚,所以于四条目处,未免架屋迭床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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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门之士一再摹之,益失本色矣。先生他日有言曰:「心意知物只是一事。」此是
定论。既是一事,决不是一事皆无。蒙因为龙溪易一字,曰「心是有善无恶之心,
则意亦是有善无恶之意,知亦是有善无恶之知,物亦是有善无恶之物」,不知先
生首肯否?或曰:「如何定要说个有善无恶?」曰:「《大学》指说致知,如何先
生定要说个致良知,多这良字?」其人默然。学术所关,不敢不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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