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凡二百五十七年也。」通鉴外纪三引汲冢纪年也说:「西周二百五十七年。」这说得最短。介于两者之间的,有汉书律历志引刘歆世经说自伯禽至春秋凡三百八十六年。刘恕通鉴外纪载西周凡三百五十二年。郑玄诗谱序说,「夷、厉以上,岁数不明;太史年表,自共和始」,则无怪乎前人对西周年数无定论。东周自平王至赧王,不计哀王和思王,共二十二王。西、东周总共三十四王。律历志说三十六王、可能是把哀王、思王计算在内。若说「卜世三十」,到安王便已三十王。平王元年为公元前七七○年,安王末年(二十六年)为公元前三七六年,近四百年。加上西周约三百年,左传成书年代很难到周安王时代。
四、闵公元年传说:「赐毕万魏。……卜偃日:『毕万之后必大。万,盈数也;魏,大名也。以是始赏,天启之矣。天子曰兆民,诸侯日万民。今名之大,以从盈数,其必有众。」又说:「初,毕魏筮仕于晋,……公侯之卦也。公侯之子孙,必复其始。」「复其始」就是恢复为公侯。这样,左传作者一定看到魏斯为侯。那时是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公元前四○三年。但看不到魏文侯后代称王。昭公二十八年传说:「魏子之举也义,其命也忠,其长有后于晋国乎!」晋国就是魏国,作者行文避免「魏」字重复出现,因改「魏国」为「晋国」。晋国本是魏国又一称号,犹如孟子梁惠王上,梁惠王(卽魏惠王)自称其国为晋国。他曾对孟轲说:「晋国,天下莫强焉。」由此足见左传作者只见到魏文侯为侯,见不到魏后称王,更看不到它的日益衰弱,「东败于齐,西丧地于秦七百里」。
综上所论,足以推测左传成书在公元前四○三年魏斯为侯之后,周安王十三年(公元前三八九年)以前。离鲁哀公末年约六十多年到八十年。和崔述的论断相较,相距不远,只是具体得多。
公羊传和谷梁传的成书在后,古人早有明文。详玩史记及汉书儒林传自然知道。陈澧东塾读书记卷十说,谷梁传僖公二十二年说:「故曰礼人而不答,则反其敬;爱人而不亲,则反其仁;治人而不治,则反其知。」这是用孟子离娄下语,可见谷梁传作于孟子流行之后。陈澧还举出一些证据,认为谷梁出于公羊传之后。章炳麟春秋左传读叙录后序说,公羊宣十五年传:「上变古易常,应是而有天灾。」何休解诂曰:「上谓宣公。」六国时尚无直称人君为上者。以「上」之名斥人君,始于秦并天下以后,公羊遂用之称宣公。若依陈澧之说,公羊写于秦
29
统一以后,谷梁传又在公羊传后。据汉书艺文志「末世口说流行,故有公羊、谷梁、邹、夹之传」,那么,除左氏传外,无论公羊传、谷梁传以及邹氏传、夹氏传,都只是口耳相传授,原本没有写本。公羊传注疏卷首有戴弘序,说公羊传到汉景帝时,公羊寿「乃共弟子胡母子都着于竹帛」,则公羊传的写定在西汉了。谷梁传更在其后。
(七)左传和国语
史记十二诸侯年表序说:「鲁君子左丘明惧弟子人人异端,各安其意,失其真,故因孔子史记(卽春秋),具论其语,成左氏春秋。」司马迁所说的左氏春秋,就是今天的左传。他又说:「左丘失明,厥有固语。」依司马迁之意,左传和国语都是左丘明一人所作。史记十二诸侯年表序说:「于是谱十二诸侯,自共和讫孔子,表见春秋、国语」云云,可见司马迁是根据春秋(实指左传)和国语作十二诸侯年表的。汉书律历志下引国语楚语下「少昊之衰」及周语下「颛顼之所建」等语都称春秋外传。因此许多人便把左传称为春秋内传,国语称为春秋外传。甚至班固在汉书司马迁传赞便说:
孔子因鲁史记而作春秋,而左丘明论辑其本事以为之传,又纂异同为国语。
三国吴国韦昭作国语解序也同意这一说法,并且还解释说:
其文不主于经,故号曰外传。
论衡案书也跟着说:「周语,左氏之外传也。」 而最可笑者莫如康有为。他着新学伪经考,说:
左传从国语分出,又何疑焉?
康有为的所谓新学,换句话说,就是王莽之学,因为王莽逼汉孺子婴让位,国号新。而刘歆为王莽国师,康有为接受刘逢禄左氏春秋考证的论点,更加以穿凿附会,因此指左传等书为「伪经」。他写了新学伪经考、孔子改制考等书。这些书在当时政治上起的作用,自然应该另行论定。至于在学术上,却毫无是处。章炳辚作春秋左传读叙录,一条一条地驳斥刘逢禄,读者无妨把这两部书大致翻看一遍。至于康有为的书,既不必看,更不值得驳斥。崔适作史记探源和春秋复始也
30
和康有为之说同,同样不值一驳,因为他们只是臆测,不举可靠的证据,不依合理的逻辑。这是某些今文经学者的通病,我们在这里只提一下,若详细剖析,便可能写出一本相当厚的专书。
左传和国语是两书,国语更不是一人所作。过去有不少学者加以论定,我只不过加以编排整理,而插以自己心得,写成此章罢了。
晋书束皙传云:「初,太康二年,汲郡人不准盗发魏襄王墓,或言安厘王冢,得竹书数十车。……国语三篇,言楚、晋事。」汲郡所出的国语,应该就是今天的楚语和晋语的一部分。据荀勖穆天子传序,所发现竹简,为古尺二尺四寸,当晋时通用尺二尺。每简四十字。但不知道多少简为一编,因而也无从知道这三篇竹简国语究竟多少字。总而言之,汲郡所发现的,师春是抄袭左传的卜筮书,国语另是一部书。在战国时,左传自左传,国语自国语。自然,这还不足以证明左传取材于国语,更不能证明左传作者先写了左传,「又纂异同为国语」。因为这时,左传和国语都已经同时流行。
要研究这问题,唯有从现存左传和国语本身作分析。
第一,我已经说明,左传是一人手笔,取材虽然丰富,但行文风格完全一致,并无后人添加的字句。国语却不同。首先,他的文风与左传不能相比。晁公武郡斋读书志引陆淳的话说,国语「舆左传文体不伦,定非一人所为」。李焘也说,国语「其辞多枝叶,不若内传之简单峻健,甚者驳杂不类,如出他手」。崔述洙泗考信录余录说得更透澈:「左传之文,年月井井,事多实录。而国语荒唐诬妄,自相矛盾者甚多。左传纪事简洁,措词亦多体要;而国语文词支蔓,冗弱无骨,断不出于一人之手明甚。」这是从文章风格以左传和国语相比。
其实,国语也不是一人之笔。崔述又说:「且国语周、鲁(卽周语和鲁语)多平衍,晋、楚多尖颖,吴、越多恣放,卽国语亦非一人之所为也。」这又是从文章风格上论国语各国语言和文风的不同。
第二,左传虽然在旧的分类中列为经书,国语却列为杂史。若从两书体例分类,左传应属于编年史,国语应属于国别史。其不同于其他国别史的,一是言多事少;二是各国史实互相间很不相称。郑语只是一段文章,所叙自郑国始封君桓公,而于其后仅叙晋文侯(非晋文公)定天下,齐僖公小霸,楚蚡冒始启濮三
31
句,这些事或者在春秋以前,或者在春秋初期。而齐桓公、晋文公之事却一字不提。以郑国而论,郑庄公在春秋初期亦是一霸,也不提及。而且据左传襄公三十年,郑子产引郑书「安定国家,必大焉先」,又昭公二十八年传,叔游引郑书「恶直丑正,实蕃有徒」。然而这几句郑书语,不但不见于今之郑语,也无从在今郑语中安插进去。若说郑语成书在前,不及见齐桓公、晋文公,更不及见子产。若 今郑语「芈姓夔、越,不足命也」,「闽芈蛮矣」(原作「蛮芈蛮矣」,今从汪远孙国语发正据周礼职方氏郑玄注引文订正),足以证明郑语作者看见楚成王伐越,杀王无疆,而越以此散(详史记越世家)诸事。楚威王灭越,在公元前三二九年,则郑语作于这年以后。尤其是郑语又说「曹姓邹、莒,皆在釆卫」。汉书韦贤传说:「韦贤,鲁国邹人也。其先韦孟家作谏诗曰:『王赧听谮,实绝我邦。』这么,邹国实在于王赧时被灭。王赧后人都作周赧王,实误。「赧」非谥号,其人名「延」,音转为「赧」,朱希祖汲冢书考有周赧王周隐王考言之甚详,可信。韦诗云「王赧」,不云「赧王」,又可为朱说添一证据。王赧卽位于公元前三一四年,则郑语之作,又在此后。不但郑语内容与左傅无关,卽郑国大政治家、外交家子产,郑语亦无所记载,难道左传作者竟对郑事,不别「纂异同」么?
左传很少记载越事,可能左传作者离越国很远,看不到越国史料。今存越语上下二卷,都叙越王勾践和范蠡、大夫种谋报吴仇事。二篇文风又大不相同。越语下专叙范蠡,又多排体韵文。越灭吴,据左传,在哀公二十二年。史记六国年表与左传同。而据越语下,越灭吴在鲁哀十年(依王引之经义述闻说),相差十二年。左传作者既把越灭吴事详尽地编纂于国语中,为何不用其灭吴年代?更为何连大夫种(或文种)、范蠡一字不提?
周语有三卷,自周穆王征犬戎至苌弘被杀。苌弘被杀在鲁哀公三年。其他关于春秋时期史事,几乎都不合于左传。尤其是齐语一卷,完全叙齐桓公事,也和左传不相同。而鲁语二卷,晋语九卷,偏偏又多和左传重复。只是左传言简意赅,国语啰苏芜秽,使人读他产生厌倦。左传作者为什么既不去共重复,又不采其异闻,使自己的两种著作起互相配合的作用呢?
我现在征引阎若璩尚书古文疏证卷六上一条以为左证:
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