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历代书法理论汇编 下载本文

中国历代书法理论汇编

在中国古代文艺理论中,古代的书法理论是极其重要的组成部分,它也是我国艺术理论中的最宝贵的遗产。

相对而言,古代书法理论的出现比书法艺术的形成要晚一些。据目前所能见到的资料,古代书论著作最早出现于汉代。西汉大学者、文学家扬雄在他的《法言·问神》中,提出了一个著名的论断:“书,心画也。”这里的“书”虽不是专指书法,但它最早论述了有关中国书法理论的根本命题——书法同书法家思想感情之间的关系和书法艺术表情达性的特质等问题,对后世的书法创作和书法理论产生了深远影响,成为中国书论史的源头。

汉代是我国古代书法理论的初创期。随着书法艺术的成熟和兴盛,专门研究书法的理论 著作便应运而生。最早论述书法的一篇文章是东汉书法家崔瑗的《草书势》。崔氏在文中认 为,草书的出现正是由繁到简的社会需要的反映,并描述、赞扬了书法的形态美和动态美。 对书法的艺术审美功能和价值作了充分肯定。继此之后又出现了几篇重要的书论著作,如赵壹的《非草书》、蔡邕的《篆势》、《笔赋》、《笔论》、《九势》等。尤其是大书家蔡 邕的《笔论》和《九势》,在中国书论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魏晋南北朝是我国古代书法理论的成熟期。这一时期,书法艺术非常兴盛,出现了一大批书法名家。书法艺术的发展也带动了书法理论的研究。西晋时,出现了一批以自然界中千 姿百态的物象、动态来描绘、比喻各种书体形态美的理论著作,如成公绥的《隶书体》、卫恒的《四体书势》、索靖的《草书状》、刘劭的《飞白势》、杨泉的《草书赋》等,表现出一种“尚象”的审美趋向。东晋时,书家已不满足于对书法外在形态的描述,而开始探求用 笔、结体和章法技巧的规律,并注意研究人的主观意志与书法的关系。如世传卫夫人的《笔阵图》、王羲之的《题卫夫人笔阵图后》、《书论》、《笔势论》、《用笔赋》、《记白云先生书诀》等,都是这方面的重要书论。至南北朝时,受时风的影响,开始重视对各个 书家的评论。这方面有影响的著作有羊欣的《采古来能书人名》、虞和的《论书表》、庾肩吾的《书品》等。尤其是王僧虏的《书赋》、《论书》、《笔意赞》等书论,着意探求书法创作的过程和特征,对后世书法艺术的发展影响深远。

隋唐是我国古代书法理论的兴盛期。隋代虽立朝时间很短,但其书法上承南北朝碑刻,下启唐楷诸家,为唐代楷书法式的建立奠定了基础。其书论也重在探讨楷书的笔法与结体,智永的《永字八法》和智果的《心成颂》是这方面的代表。随着唐代书法艺术的达到鼎盛, 书法大家、名家辈出,流派纷呈,书法理论也兴盛起来,大批成系统、有分量的书论著述陆 续问世,对细部技法的探讨和对书法创作规律的剖析逐渐代替了对书法艺术总体印象的阐述 ,涉及了书法艺术的各方面,体现了唐代“尚法”的风气。欧阳询的《三十六法》、孙过庭 的《书谱》、张怀瓘的《书议》、《书信》、《书断》、《文字论》、《六体书论》, 《论用笔十法》,窦臮、窦蒙的《述书赋》,徐浩的《论书》、颜真卿的《述张长史笔法十二意 》、张彦远编的《法书要录》等都是这一时期书论的代表作。尤其是欧阳询的《三十六法》 、孙过庭的《书谱》、颜真卿的《述张长史笔法

十二意》,在中国书法理论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宋代是古代书法理论的变革期。由于各种原因,宋代的书法无法与唐代相比肩,却能另辟蹊径,一时帖学盛行。而且在书法理论上也有所革新和发展。宋人论书主张书法创作不应受法度的束缚,不必斤斤计较于点画、布置等具体方法,而应重视作品中的风神意韵及书家的内在精神与气质,自由地抒发其胸臆,力求创新。它是宋代“尚意”书风的反映。朱长文的《续书断》、苏轼的《论书》、《东坡题跋》、黄庭坚的《论书》、米芾的《书史》、《 海岳名言》、姜夔的《续书谱》等,都是这一时期书论的代表著作。《续书谱》尤为系统精到,为历代书家所推祟,影响巨大。

元明两代的书法艺术帖学仍然盛行,尚未走出书法创作的低谷。在书论方面,由承继晋唐之法,对宋人“尚意”书风进行否定,进而重视书法艺术的形态美,标举魏晋风格。元代书论主要是讲究法度,代表论著有郑杓撰、刘有定注的《衍极》和陈绎曾的《翰林要诀》。明代书论则强调崇尚古雅,倡导骨力与研美兼善。陶宗仪的《书史会要》 、丰坊的《书诀》、项穆的《书法雅言》等则是其代表论著。

清代是古代书法理论继往开来的一个时期。从清中期开始便逐渐形成了帖学与碑学明显分流的格局,而且帖学逐渐由盛转衰,碑学则日渐兴盛。故书法理论前期重视对笔墨技巧的 阐发,代表著作有笪重光的《书筏》和朱履贞的《书学捷要》。后期则主要是对碑学理论的 探讨,阮元的《南北书派论》、《北碑南帖论》、包世臣的《艺舟双楫》和康有为的《广艺舟双楫》是这方面的代表著作,并形成了一股抑帖尊碑、重北轻南的风气。刘熙载的《艺概·书概》对南北书风的特色分别作了概括,强调他们各有所长,则显得比较公允、客观。不仅如此,《书概》还对中国古代书法艺术的历史、书体演变的历史和书法艺术的技巧 、风格等问题进行了全面、系统而精要的理论总结。这些论著在中国古代书论史上占有重要 地位。它们对清代碑学的理论和实践进行了全面、系统的总结,促进了清代书法艺术的发展和繁荣。并对近现代书法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中国古代书法理论发展的大致轮廓如前所述,我们从中不难发现以下几个突出特点:

首先,重视对审美风尚的总结与引导。一般说来,一个社会必然有一个社会的风尚,这种社会风尚也必然要影响社会文化的各个方面;而社会文化各方面对这一风尚的欢迎或抵制 ,又必然会直接影响到这一社会风尚的兴盛与消亡。同样,各个时代对书法艺术的审美风尚 也不一样。如何引导这种审美风尚,使之成为这一时代审美的主导风尚,就成为各个时代书 论家们所关注和探讨的问题。如汉魏时书论中的“尚象”、晋时书论中的“尚韵”、唐时书 论中的“尚法”、宋时书论中的“尚意”等等,无一不是对各个时代书法艺术实践中审美风尚的总结,而通过总结反过来又指导书法创作的实践,促进书法艺术的发展与繁荣。

其次,对书法艺术的研究全面而系统。只要我们粗略翻阅一下中国古代书法理论著作,你就会看到:我国古代对书法艺术的研究和总结是全方位的,涉及到书法艺术的各个方面,而且自成体系。如果将它与中国古代画论相比较,就更能

显示出这一特点。比如对书法发展 史的研究,自从南朝宋羊欣的《采古来能书人名》开其端,以后各个朝代几乎都有这样的一批著作。它们论列了从上古至清末书法发展的历史,保存了中国书法发展历史的完整面貌。 又如对书体演变历史的研究,论及了大篆、小篆、八分、楷书、行书、章草、今草等书体的 产生、发展、变化以及概念、特点等各个方面,系统而全面。再如对书法技法的研究也是极 为深人、全面,大凡用笔、用锋、执笔、结宇、用墨、布白等等,皆有详细而精到的研究。

再次,重视书品与人品的关系。早在西汉时扬雄就提出了“书为心画”的著名观点,认为书法艺术作品是书家思想意识、德行、品藻的直接反映。这一观点对后世产生了深远影响 。北宋书论家朱长文在其《续书断》中就认为,一个人书法艺术的高下与他的品格修养有很 大关系,并举例说:“鲁公可谓忠烈之臣也,??其发于笔翰,则刚毅雄特,体严法备,如忠臣义士,正色立朝,临大节而不可夺也。扬子云以书为心画,于鲁公信矣。”这实际上就是说颜氏端庄雄健的风格来自于他的高风亮节。近代书论大家刘熙载在《艺概·书概》中更明确地说:“书,如也。如其学,如其才,如其志,总之曰:如其人而已。”他认为通过书法不仅可以看出书家的“学”、“才”、“志”,而且可以想见书家其人。人品好书品必定好。

另外,善于借助生动形象的比喻来表达评赏者的感受,以充分显示欣赏过程中多种心理 活动交织的情状。早在东汉蔡邕的《笔论》中,就运用丰富、美好的比喻,来强调书法创作 的体势应融人大自然各种生动的形态。自此,历代书论家留继承了这一传统。如孙过庭《书谱》中写道:“观夫悬针垂露之异,奔雷坠石之奇,鸿飞兽骇之资,鸾舞蛇惊之态,绝岸颓峰之势,临危据槁之形。或重若崩云,或轻如蝉翼;导之则泉注,顿之则山安;纤纤乎似初月之出天崖,落落乎犹众星之列河汉??。”在这里,作者就运用了一系列生动形象的比喻 ——实际上是博喻,来比拟钟繇、张芝和二王书法的神妙景象,从而使人获得一种感性的认识,便于领会。此类例子真是举不胜举。

总之,中国古代书法理论是一笔宝贵的文化遗产,值得我们认真总结和继承。

李斯·用笔法

夫用笔之法,先急回,回疾下;如鹰望鹏逝,信之自然,不得重改。送脚,若游鱼得水;舞笔,如景山兴云。或卷或舒、乍轻乍重,善深思之,理当自见矣。

赵壹·非草书

余郡士有梁孔达、姜孟颖者,皆当世之彦哲也,然慕张生之草书过于希孔、颜焉。孔达写书以示孟颖,皆口诵其文,手楷其篇,无怠倦焉。于是后学之徒竞慕二贤,守令作篇,人撰一卷,以为秘玩。余惧其背经而趋俗,此非所以弘道兴世也;又想罗、赵之所见嗤沮,故为说草书本末,以慰罗、赵、息梁、姜焉。

窃览有道张君所与朱使君书,称正气可以消邪,人无其畔,妖不自作,诚可谓信

道抱真,知命乐天者也。若夫褒杜、崔,沮罗、赵,忻忻有自臧之意者,无乃近于矜伎,贱彼贵我哉!夫草书之兴也,其于近古乎?上非天象所垂,下非河洛所吐,中非圣人所造。盖秦之末,刑峻网密,官书烦冗,战攻并作,军书交驰,羽檄纷飞,故为隶草,趋急速耳,示简易之指,非圣人之业也。但贵删难省烦,损复为单,务取易为易知,非常仪也。故其赞曰:“临事从宜。”而今之学草书者,不思其简易之旨,直以为杜、崔之法,龟龙所见也。其*扶拄挃,诘屈龙乙,不可失也。龀齿以上,苟任涉学,皆废仓颉、史籀,竟以杜、崔为楷;私书相与之际,每书云:适迫遽,故不及草。草本易而速,今反难而迟,失指多矣。

凡人各殊气血,异筋骨。心有疏密,手有巧拙。书之好丑,可为强哉?若人颜有美恶,岂可学以相若耶?昔西施心疹,捧胸而颦,众愚效之,只增其丑;赵女善舞,行步媚蛊,学者弗获,失节匍匐。夫杜、崔、张子,皆有超俗绝世之才,博学馀暇,游手于斯,后世慕焉。专用为务,钻坚仰高,忘其疲劳,夕惕不息,仄不暇食。十日一笔,月数丸墨。虽处众座,不遑谈戏展画地,以草刿壁,臂穿皮刮,指爪摧折,见鳃出血,犹不休辍。然其为字,无益于工拙,亦如效颦者之增丑,学步者之失节也。且草书之人,盖伎艺之细者耳。乡邑不已此较能,朝廷不以此科吏,博士不以此讲试,四科不以此求备,征聘不问此意,考绩不课此字。善既不达于政,而拙无损于治,推斯言之,岂不细哉?夫务内者必阙外,志小者必忽大。俯而扪虱,不暇见天。天地至大而不见者,方锐精于虮虱,乃不暇焉。

第以此篇研思锐精,岂若用之于彼圣经,稽历协律,推步期程,探赜钩深,幽赞神明,览天地之心,推圣人之情。析疑论之中,理俗儒之诤。依正道于邪说,侪雅乐于郑声,兴至德之和睦,宏大伦之玄清。穷可以守身遗名,达可以尊主致平,以兹命世,永鉴后生,不亦渊乎?

崔瑗·草书势

书契之兴,始自颉皇;写彼鸟迹,以定文章。爰暨末叶、典籍弥繁;时之多僻,政之多权。官事荒芜,剿其墨翰;惟多佐隶,旧字是删。草书之法,盖又简略;应时谕指,用于卒迫。兼功并用,爱日省力;纯俭之变,岂必古式。观其法象,俯仰有仪;方不中矩,圆不中规。抑左扬右,望之若欹。兽跂鸟跱,志在飞移;狡兔暴骇,将奔未驰。或□□点□,状似连珠;绝而不离。畜怒怫郁,放逸后奇。或凌邃惴栗,若据高临危,旁点邪附,似螳螂而抱枝。绝笔收势,馀綖纠结;若山蜂施毒,看隙缘巇;腾蛇赴穴,头没尾垂。是故远而望之,漼焉若注岸奔涯;就而察之,一画不可移。几微要妙,临时从宜。略举大较,仿佛若斯。

许慎·说文解字序

古者包羲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视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于是始作《易》八卦,以垂宪象。及神农氏结绳为治而统其事,庶业其繁,饰伪萌生。黄帝之史仓颉,见鸟兽蹄迒之迹,知分理之可相别异也,初造书契。“百工以乂,万品以察,盖取诸夬”;“夬扬于王庭”。言文者宣教明化于王者朝廷,君子所以施禄及下,居德则忌也。仓颉之初作书,盖依类象形,故

谓之文。其后形声相益,即谓之字。文者,物象之本;字者,言孳乳而浸多也。著于竹帛谓之书,书者如也。以迄五帝三王之世,改易殊体。封于泰山者七有二代,靡有同焉。

蔡邕·篆势、笔论、九势 篆势

字画之始,因于鸟迹,仓颉循圣,作则制文。体有六篆,要妙入神。或象龟文,或比龙鳞,纡体效尾,长翅短身。颓若黍稷之垂颖,蕴若虫蛇之棼緼。扬波振激,鹰跱觯鸟震,延颈协翼,势似凌云。或轻举内投,微本浓末,若绝若连,似露缘丝,凝垂下端。从者如悬,衡者如编,杳杪邪趣,不方不圆,若行若飞,蚑蚑翾翾。

远而望之,若鸿鹄群游,络绎迁延。迫而视之,湍漈不可得见,指撝不可胜原。研桑不能数其诘屈,离娄不能睹其隙间。般倕揖让而辞巧。籀诵拱手而韬翰。处篇籍之首目,粲粲彬彬其可观。摛华艳于纨素,为学艺之范闲。嘉文德之弘蕴,懿作者之莫刊。思字体之俯仰,举大略而论旃。

笔论

书者,散也。欲书先散怀抱,任情恣性,然后书之。若迫于事,虽中山兔豪,不能佳也。夫书,先默坐静思,随意所适,言不出口,气不盈息,沉密神彩,如对至尊,则无不善矣。

为书之体,须入其形。若坐若行,若飞若动,若往若来,若卧若起,若愁若喜,若虫食木叶,若利剑长戈,若强弓硬矢,若水火,若云雾,若日月。纵横有可象者,方得谓之书矣。

九势

夫书肇于自然,自然既立,阴阳生矣,阴阳既生,形势出矣。藏头护尾,国在其中,下笔用力,肌肤之丽。故曰:势来不可止,势去不可遏,惟笔软则奇怪生焉。

凡落笔结字,上皆覆下,下以承上,使其形势递相映带,无使势背。

转笔,宜左右回顾,无使节目孤露。

藏锋,点画出入之迹,欲左先右,至回左亦尔。

藏头,圆笔属纸,令笔心常在点画中行。

护尾,画点势尽,力收之。

疾势,出于啄磔之中,又在竖笔紧趯之内。

掠笔,在于趱锋峻趯用之。

涩势,在于紧駃战行之法。

横鳞,竖勒之规。

此名九势,得之虽无师授,亦能妙合古人。须翰墨功多,即造妙境耳

钟繇·用笔法

魏钟繇少时,随刘胜入抱犊山学书三年,还与太祖、邯郸淳、韦诞、孙子荆、关枇杷等议用笔法。繇忽见蔡伯喈笔法于韦诞坐上,自捶胸三日,其胸尽青,因呕血。太祖以五灵丹救之,乃活。繇苦求不与。及诞死,繇阴令人盗开其墓,遂得之,故知多力丰筋者圣,无力无筋者病,一一从其消息而用之,由是更妙。 繇曰:“岂知用笔而为佳也。故用笔者天也,流美者地也。非凡庸所知。”临死,乃从囊中出以授其子会,谕曰:“吾精思学书三十年,读他法未终尽,后学其用笔。若与人居,画地广数步,卧画被穿过表,如厕终日忘归。每见万类,皆画象之。”

繇解三色书,然最妙者八分也。点如山摧陷,摘如雨骤;纤如丝毫,轻如云雾;去若鸣凤之游云汉,来若游女之入花林,灿灿分明,遥遥远映者矣。

钟繇,字元常,颍川长社(今河南长葛)人,生于东汉桓帝元嘉元年(151年),卒于魏明帝太和四年(230年)。钟繇出身于东汉望族,祖先数世均以德行著称。曾祖父钟皓 “温良笃慎,博学诗律,教授门生千有余人”(《三国志·魏书·钟繇传》引《先贤行状》),祖父钟迪因党锢之祸而终身没有做官。父亲早亡,由叔父钟瑜抚养成人。

钟繇在中国书法史上影响很大,历来都认为他是中国书史之祖。他在书法史上首定楷书,对汉字的发展有重要贡献。陶宗仪《书史会要》云:“钟王变体,始有古隶、今隶之分,夫以古法为隶,今法为楷可也。”钟繇之后,许多书法家竟相学习钟体,如王羲之父子就有多种钟体临本。后张昶、怀素、颜真卿、黄庭坚等在书体创作上都从各方面吸收了钟体之长、钟论之要。

卫 铄 笔阵图

夫三端之妙,莫先乎用笔;六艺之奥,莫重乎银钩。昔秦丞相斯,见周穆王书,七日兴叹,患其无骨。蔡尚书邕,入鸿都观碣,十旬不返,嗟其出群。故知达其源者少,喑于理者多。近代以来,殊不师古,而缘情弃道,才记姓名,或学不该赡,闻见又寡,致使成功不就,虚费精神,自非通灵感物,不可与谈斯道矣。今删李斯笔妙,更加润色,总七条并作其形容,列事如左,贻诸子孙,永为模范,庶将来君子时复览焉。笔要取崇山绝仞中兔毛,八九月收之。其笔头长一寸,管长五寸,锋齐腰强者。其砚取前涸新石,润涩相兼,浮津耀墨者。其墨取庐册之松烟,代郡之鹿胶,十年以上,强如石者为之。纸取东阳鱼卵,虚柔滑净者。凡学书字,先学执笔,若真书去笔头二寸一分,若行草书去笔头三寸一分执之。下

笔点画波撇、屈曲,皆须尽一身之力而送之。初学先大书,不得从小。善鉴者不写,善写者不鉴。善笔力者多骨,不善笔力者多肉,多骨微肉者谓之筋书,多肉微骨者谓之墨猪。多力丰筋者圣,无力无筋者病。一一从其消息而用之。

一[横]如千里阵云,隐隐然其实有形。

丶[点]如高峰坠石,磕磕然实如崩也。

丿[撇]陆断犀象。

乙[折]百钧弩发。

丨[竖]万岁枯藤。

丶[捺]崩浪雷奔。

刁[横折弯钩,以“刁”代替]劲弩筋节。

右七条笔阵出入斩斫图,执笔有七种:有心急而执笔缓者,有心缓而执笔急者。若执笔近而不能紧者,心手不齐,意后笔前者败。若执笔远而急,意前笔后者胜。又有六种用笔:结构员备如篆法,飘飘洒落如章草,凶险可畏如八分,窈窕出入如飞白,耿介特立如鹤头,郁拔纵横如古隶。然心存委曲,每为一字各象其形,斯造妙矣,书道毕矣。永和四年上虞制记。

[评点]卫夫人,名铄,字茂漪,东晋人,传为王右军(王羲之)之师。家学渊源(北派之祖卫瓘侄女、卫桓从的妹妹),有名当代。《书法要录》说她得笔法于钟繇,熔钟、卫之法于一炉。所着《笔阵图》中云:“横”如千里之阵云、“点”似高山之墬石、“撇”如陆断犀象之角、“竖”如万岁枯藤、“捺”如崩浪奔雷、“努”如百钧弩发、“钩”如劲弩筋节。有《名姬帖》、《卫氏和南帖》传世。其字形已由钟繇的扁方变为长方形,几条清秀平和,娴雅婉丽,去隶已远,说明当时楷书已经成熟而普遍。《书评》称之为“如插花少女,低昂美容;又如美女登台,仙娥弄影,红莲映水,碧海浮霞。”

卫铄认为,书法品位就高在“多力丰筋”,即筋劲,力强。多“肉”则是下品,是“墨猪”,臃肿无神气。魏晋人讲“风骨”,讲“清奇险峻”,所以以“瘦硬”为美。后代人或崇尚“丰腴”,或崇尚“肥劲”,对“筋”、“骨”、“肉”也就有了不同的理解。但“书必有神、气、骨、肉、血,五者缺一,不能成书”(苏轼《东坡题跋》卷上)则是历代书家的共识。卫铄的贡献就在于她把“筋”、“骨”、“肉”之说引入书论,使之成为书法审美范畴,为后世的创作和欣赏开辟了新的思路。

卫恒·四体书势

卫恒(?—291年),西晋书法家。字巨山,河东安邑(今山西夏县北)人。官至黄门待郎,惠帝初为贾后及楚王司马玮所杀。书法宗尚东汉张芝,善作草、章

草、隶、散隶四种书体。父瑾,弟宣、庭,子?、介,皆以书法著名。

《四体书势》一卷,《晋书.卫恒传》全录此篇。四体为:古文、篆、隶、草,各为其叙其起源,兼及遗事,后系以赞。其篆势赞记,明为蔡邕撰;草书赞记,明为崔瑗撰;则古文字势赞及隶势赞,应为恒自撰。四赞朴茂古雅,工力悉敌,可称杰构。

《四体书势》

卫恒字巨山,少辟司空齐王府,转太子舍人、尚书郎、太子庶子、黄门郎。恒善草,隶,为《四体书势》云:

昔在黄帝,创制造物。有沮诵、仓颉者,始作书契以代结绳,盖睹鸟迹以兴思也。因而遂滋,则谓之字,有六义焉。一曰指事,上下是也;二曰象形,日月是也;三曰形声,江河是也; 四曰会意,武信是也;五曰转注,老考是也;六曰假借,令长是也。夫指事者,在上为上,在下为下。象形者,日满月亏,象其形也。形声者,以类为形,配以声也。会意者,以戈为武,人言为信是也。转注者,以老为寿考也。假借者,数言同字,其声虽异,文意一也。

自黄帝至于三代,其文不改。及秦用篆书,焚烧先典,而古文绝矣。汉武帝时鲁恭王坏孔子宅,得《尚书》、《春秋》、《论语》、《孝经》,时人已不复知有古文,谓之科斗书。汉世秘藏,希有见者。魏初传古文者出于邯郸淳,恒祖敬侯写淳《尚书》,后以示淳而淳不别。至正始中,立三字石经,转失淳法,因科斗之名,遂效其形。太康元年,汲县人盗发魏襄王冢,得策书十馀万言,按敬侯所书,犹有仿佛。古书亦有数种,其一卷论楚事者最为工妙,恒窃悦之,故竭愚思以赞其美,愧不足以厕前贤之作,冀以存古人之象焉。古无别名,谓之《字势》云。

黄帝之史,沮诵仓颉,眺彼鸟迹,始作书契。纪纲万事,垂法立制,帝典用宣,质文著世。 爰暨暴秦,滔天作戾,大道既泯,古文亦灭。魏文好古,世传丘坟,历代莫发,真伪靡分。 大晋开元,弘道敷训,天垂其象,地耀其文。其文乃耀,粲矣其章,因声会意,类物有方。日处君而盈其度,月执臣而亏其旁;云委蛇而上布,星离离以舒光。禾苯□以垂颖,山嵯峨而连冈;虫跂跂其若动,鸟飞飞而未扬。观其措笔缀墨,用心精专,势和体均,发止无间。或守正循检,矩折规旋;或方圆靡则,因事制权。其曲如弓,其直如弦。矫然突出,若龙腾于川;渺尔下颓,若雨坠于天。或引笔奋力,若鸿鹄高飞,邈邈翩翩;或纵肆婀娜,若流苏悬羽,靡靡绵绵。是故远而望之,若翔风厉水,清波漪涟;就而察之,有若自然。信黄唐之遗迹,为六艺之范先,籀篆盖其子孙,隶草乃其曾玄。睹物象以致思,非言辞之所宣。

昔周宣王时史籀始著大篆十五篇,或与古同,或与古异,世谓之籀书也。及平王东迁,诸侯立政,家殊国异,而文字乖形。秦始皇帝初兼天下,承相李斯乃损益之,奏罢不合秦文者。斯作《仓颉篇》,中车府令赵高作《爰历篇》,太史令胡毋政作《博学篇》,皆取史籀大篆,或颇省改,所谓小篆者。或曰下杜人程邈为衙吏,得罪始皇,幽系云阳十年,从狱中改大篆,少者增益,多者损减,方者使圆,圆者使方。奏之始皇,始皇善之,出为御史,使定书。或曰邈定乃隶字也。 自秦坏古,文有八体: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刻符,四曰虫书,五曰摹印,六曰署书,七曰殳书,八曰隶书。王莽时,使司空甄酆校文字部,改定古文,复

有六书:一曰古文,即孔子壁中书也;二曰奇字,即古文而异者也;三曰篆书,即秦篆书也;四曰佐书,即隶书也;五曰缪篆,所以摹印也;六曰鸟书,所以书幡信也。及汉祭酒许慎撰《说文》,用篆书为正,以为体例,最新,可得而论也。秦时李斯号为工篆,诸山及铜人铭皆斯书也。汉建初中,扶风曹喜善篆,少异于斯,而亦称善。邯郸淳师焉,略究其妙,韦诞师淳而不及。太和中,诞为武都太守,以能书留补侍中、中郎将,善篆,采斯、喜之法,为古今杂形,然精密闲理不如淳也。邕作《篆势》云:

字画之始,因于鸟迹。苍颉循圣,作则制文。体有六篆,要妙入神。或象龟文,或比龙鳞。纡体效尾,长翅短身。颓若黍稷之垂颖,蕴若虫蛇之棼緼。扬波振激,鹰跱鸟震。延颈协翼,势似凌云。或轻举内投,微本浓末;若绝若连,似露缘丝,凝垂下端。从者如悬,衡者如编。杳杪邪趣,不方不圆。若行若飞,蚑蚑□□。远而望之,若鸿鹄群游,络绎迁延。迫而视之,湍漈不可得见,指撝不可胜原。研桑不能数其诘屈,离娄不能睹其隙间。般倕揖让而辞巧,籀诵拱手而韬翰。处篇籍之首目,粲粲彬彬其可观。□华艳于纨素,为学艺之范闲。嘉文德之弘蕴,懿作者之莫刊。思字体之俯仰,举大略而论旃。

秦既用篆,奏事繁多,篆字难成,即令隶人佐书,曰隶字。汉因用之,独符玺、幡信、题署用篆。隶书者,篆之捷也。上谷王次仲始作楷法,至灵帝好书,时多能者,而师宜官为最,大则一字径丈,小则方寸千言,甚矜其能。或时不持钱诣酒家饮,因书其壁,顾观者以酬洒直,计钱足而灭之。每书辄削而焚其捬,梁鹄乃益为捬,而饮之酒,候其醉而窃其□。鹄卒以书至选部尚书。宜官后为袁术将,今巨鹿宋子有《耿球碑》,是术所立,其书甚工,云是宜官书也。梁鹄奔刘表,魏武帝破荆州,募求鹄。鹄之为选部也,魏武欲为洛阳令而以为北部尉,故惧而自缚诣门。署军假司马,在秘书书勤书自效,是以今者多有鹄手迹。魏武帝悬著帐中,及以钉壁玩之,以为胜宜官,今宫殿题署多是鹄书。鹄宜为大字,邯郸淳宜为小字,鹄谓淳得次仲法,然鹄之用笔,尽其势矣。鹄弟子毛弘教于秘书,今八分皆弘之法也。汉末有左子邑,小与淳、鹄不同,然亦有名。魏初,有钟、胡二家为行书法,俱学之于刘德升,而钟氏小异,然亦各有其巧,今盛行于世。作《隶势》云:

鸟迹之变,乃惟佐隶,蠲彼繁文,从此简易。厥用既弘,体象有度,焕若星陈,郁若云布。其大径寻,细不容发,随事从宜,靡有常制。或穹窿恢廓,或栉比针裂,或砥平绳直,或蜿蜒缪戾,或长邪角趣,或规旋矩折。修短相副,异体同势。奋笔轻举,离而不绝。纤波浓点,错落其间。若钟□设张,庭燎飞烟。崭岩嵯峨,高下属连,似崇台重宇,层云冠山。远而望之,若飞龙在天;近而察之,心乱目眩,奇姿谲诡,不可胜原。研桑所不能计,宰赐所不能言。何草篆之足算,而斯文之未宣?岂体大之难睹,将秘奥之不传?聊伫思而详观,举大较而论旃。 汉兴而有草书,不知作者名。至章帝时,齐相杜度,号称善作。后称善作。后有崔瑗、崔寔,亦皆称工。杜氏杀字安,而书体微瘦;崔氏甚得笔势,而结字小疏。弘农张伯英者,而转精其巧,凡家之衣帛,必先书而练之。临池学书,池水尽墨。下笔必为楷则,常曰:“匆匆不暇草书”。寸纸不见遗,至今世尤宝其书,韦仲将谓之“草圣”。伯英弟文舒者,次伯英;又有姜孟颖、梁孔达、田彦和及仲将之徒,皆伯英之弟子,有名于世,然殊不及文舒也。罗叔景、赵元嗣者,与伯英同时,见称于西州,而矜此自与,众颇惑之。故伯英自称:“上比崔、杜不足。下方罗、赵有馀。”河间张超亦有名,然虽与崔氏同州,不如伯英之得其法也。崔瑗作《草

势》云:

书契之兴,始自颉皇;写彼鸟迹,以定文章。爰暨末叶,典籍弥繁。时之多僻,政之多权。官事荒芜,□其墨翰;惟多佐隶,旧字是删。草书之法,盖又简略;应时谕指,用于卒迫。兼功并用,爱日省力;纯俭之变,岂必古式。观其法象,俯仰有仪;方不中矩,圆不副规。抑左扬右,望之若欹。兽跂鸟跱,志在飞移;狡兔暴骇,将奔未驰。或□□点□,状似连珠,绝而不离。畜怒怫郁,放逸生奇。或凌邃惴栗,若据高临危。旁点邪附,似螳螂而抱枝。绝笔收势,馀綖纠结。若山峰施毒,看隙缘巇;腾蛇赴穴,头没尾垂。是故远而望之,漼焉若注岸奔涯;就而察之,一画不可移。几微要妙,临事从宜。略举大较,仿佛若斯。

王羲之·自论书

吾书比之钟、张当抗行,或谓过之,张草犹当雁行。张精熟过人,临池学书,池水尽墨,若吾耽之若此,未必谢之。后达解者,知其评之不虚。吾尽心精作亦久,寻诸旧书,惟钟、张故为绝伦,其馀为是小佳,不足在意。去此二贤,仆书次之。顷得书,意转深,点画之间皆有意,自有言所不尽。得其妙者,事事皆然。平南李式论君不谢。

王羲之 题笔阵图后[节录]

夫纸者阵也,笔者刀矟也,墨者鍪甲也,水砚者城池也,心意者将军也,本领者副将也,结构者谋略也,飏笔者吉凶也,出入者号令也,屈折者杀戮也。也,著笔者调和也,顿角者是蹙捺也。始书之时,不可尽其形势,一遍正脚手,二遍少得形势,三遍微微似本,四遍加其遒润,五遍兼加抽拔。如其生涩,不可便休,两行三行,创临惟须滑健,不得计其遍数也。

夫欲书者,先乾研黑,凝神静思,预想字形,大小偃仰,平直振动,令筋脉相连,意在笔前,然后作字。若平直相似,状如算子,上不方整,前后齐平,此不是书,但得其点画耳。昔宋翼((钟繇弟子)常作此书,繇乃叱之,遂三年不敢见繇,即潜心改迹。每作一波,常三过折,每作一竖,常隐锋而为之,每作一横,如列阵之排云,每作一戈,如百钧之弩发,每作一点,如高峰之坠石,每作一勾,屈折如钢钩,每作一牵,如万岁之枯藤,每作一放纵,如足行之趣骤。状如惊龙之透水,激楚浪而成文。

若欲学草书,又有别法。须缓前急后,字体形势状如龙蛇,相钩连不断,仍须棱侧起伏。用笔亦不得使齐平大小一等。每作一字,须有点处,且作余字总竟,然后安点,其点须空中遥掷笔作之。其草书亦复须篆势、八分、古隶相杂,亦不得急令墨不入纸。若急作,意思浅薄,而笔即直过。

惟有章草及章程行押等不用此势,但用击石波而已,其击石波者缺波也。又八分更有一波谓之隼尾波,即钟公泰山铭及魏文帝受禅碑中已有此体。夫书先须引八分章草入隶字中,发人意气,若直取俗字,则不能先发。予少学卫夫人书,将谓大能,及渡江北游名山,见李斯、曹喜等书,又之许下见钟繇、梁鹄书,又之洛下,见蔡邕石经,三体书,又于从兄洽处见张昶华岳碑,始知学卫夫人书徒费年

月耳。遂改本师,仍于众碑学习焉。

[评点]《题笔阵图后》传为王羲之所作,或有编入王羲之《笔势论》的。

兵无常阵,书无常势。以征战喻书,更容易显示笔势的变化无穷和书艺的精绝。一遍五遍以至无数遍的临写,强调的则是韧。有勇有谋又有韧,自然没有攻不下的阵地了。书家在创作过程中要有“心悟”,所以便谈“凝神静虑\、“意在笔前”。而在这里作者所悟出又要悟人的就是“状如算子”、“前后齐平”的结字只是“写字”而不是书艺,由此又有了关于波、竖、横、勾等等笔画的不同审美要求。 记白云先生书诀

天台紫真谓予曰“子虽至矣,而未善也。书之气,必达乎道,同混元之理。七宝齐贵,万古能名。阳气明则华壁立,阴气太则风神生。把笔抵锋,肇乎本性。刀圆则润,势疾则涩;紧则劲,险则峻;内贵盈,外贵虚;起不孤,伏不寡;回仰非近,背接非远;望之惟逸,发之惟静。敬兹法也,书妙尽矣。”言讫,真隐子遂镌石以为陈迹。维永和九年三月六日右将军王羲之记。

[评点]晋人重玄谈,这篇白云先生的高论似乎也无人间烟火昧,把书法艺术神秘化。但仔细咀嚼,也不是空谷来音,他把书家的气质,书作的气韵与书法自身的艺术规律相联系,把书法艺术与宇宙人生相联系,这就可知晋人的“玄谈\只不过是选辞择语古怪了一些,生活的信念却并不怪。甚至恰恰相反,他们更重视人生,更重视艺术,尤其重视“人\在艺术中的作用和地位。从这个角度说,晋代出了王羲之或是王羲之出在晋代,也就毫不奇怪。

羊欣·采古来能书人名

羊欣(370年-442年),南朝宋书法家。字敬元,泰山南城(今山东费县西南)人,官至中散大夫、义兴太守。亲受王献之传授书法。沈约称其善于隶书,子敬之后,可称独步。时谚曰:[买王得羊,不失所望。]而贬之者则谓欣学献之,终不能度越献之规矩,自成一家,故又有[婢作夫人]之诮。

《采古来能书人名》或作《古来能书人名录》,一卷。卷首有王僧虔启云:[昨奉敕,须古来能书人名,臣所知局狭,不辩广悉,辄条疏上呈羊欣所撰录一卷,寻索未得,续更呈闻。谨启。]《说郛》本误以[辄条疏上呈]为句,以此书为王僧虔撰。唐张彦远作《法书要录》,于其题下注云:齐王僧虔录,宋羊欣所传者,目录直书宋羊欣《采能书人名》。六朝至唐,时代较近,自可征信,且原文以[辄条疏上呈羊欣所撰录一卷]为句,文义本甚明了。编中列自秦至晋能书者凡六十九人。

采古来能书人名

臣僧虔启:昨奉敕,须古来能书人名。臣所知局狭,不辨广悉,辄条疏上呈羊欣所撰录一卷,寻索未得,续更呈闻。谨启。

秦丞相李斯,秦中车府令赵高,右二人善大篆。

秦狱吏程邈,善大篆。得罪始皇,囚于云阳狱,增减大篆体,去其繁复,始皇善之,出为御史,名书曰隶书。

扶风曹喜。后汉人,不知其官。善篆、隶,篆小异李斯,见师一时。

陈留蔡邕。后汉左中郎将。善篆、隶,采斯、喜之法,真定《宣父碑》文犹传于世。篆者师焉。

杜陵陈遵,后汉人,不知其官。善篆、隶,每书,一座皆惊,时人谓为“陈惊座”。 上谷王次仲,后汉人,作八分楷法。

师宜官,后汉人,不知何许人、何官。能为大字方一丈,小字方寸千言。《耿球碑》是宜官书,甚是矜重。或空至酒家,先书其壁,观者云集,酒因大售。俟其饮足,削书而退。

安定梁鸽,后汉人,官至选部尚书。得师宜官法,魏武重之,常以鹄书悬帐中。宫殿题署多是鹄手也。

陈留邯郸淳,为魏临淄侯文学。得次仲法,名在鹄后。毛弘,鹄弟子。今秘书八分,皆传弘法。又有左子邑,与淳小异。 京兆杜度为魏齐相,始有草名。

安平崔瑗,后汉济北相,亦善草书。平苻坚,得摹崔瑗书,王子敬云:“极似张伯英。”瑗子实,官至尚书,亦能草书。

张农张芝,高尚不仕。善草书,精劲绝伦。家之衣帛,必先书而后练;临池学书,池水尽墨。每书,云“匆匆不暇草书”。人谓为“草圣”。芝弟昶,汉黄门侍郎,亦能草,今世云芝草者。多是昶作也。

姜诩、梁宣、田彦和及司徒韦诞,皆英弟子,并善草,诞书最优。诞字仲将,京兆人,善楷书,汉魏宫馆宝器,皆是诞亲手写。魏明帝起凌云台,误先钉榜而未题,以笼子盛诞,辘轳长口引之,使就榜书之。榜去地二十五丈,诞甚危惧。乃掷其笔,比下焚之。乃诫子孙,绝此楷法,著之家令。官至鸿胪少卿。诞子少季,亦有能称。

罗晖、赵袭,不详何许人,与伯英同时,见称西州,而矜许自与,众颇惑之。伯英与朱宽书,自叙云:“上比崔、杜不足,下方罗、赵有馀。” 河间张超亦善草,不及崔、张。 刘德升善为行书,不详何许人。

颖川钟繇,魏太尉;同郡胡昭,公车征。二子俱学于德升,而胡书肥,钟书瘦。钟有三体:一曰铭石之书,最妙者也;二曰章程书,传秘书、教小学者 也;三曰行押书,相闻者也。三法皆世人所善。繇子会,镇西将军。绝能学父书,改易邓艾上事,皆莫有知者。

河东卫觊,字伯儒,魏尚书仆射,善草及古文,略尽其妙。草体微瘦,而笔迹精熟。觊子瓘,字伯玉,为晋太保。采张芝法,以觊法参之,更为草藁。 草藁是相闻书也。瓘子恒,亦善书,博识古文。 敦煌索靖,字幼安,张芝姊之孙,晋征南司马,亦善草书。陈国何元公,亦善草书。 吴人皇象,能草,世称“沉著痛快”。

荥阳陈畅,晋秘书令史,善八分,晋宫、观、城门,皆畅书也。荥阳杨肇,晋荆州刺史,善草隶。潘岳诔曰:“草隶兼善,尺牍必珍,足无缀行,手不释文,翰动若飞,纸落如云。”肇孙经,亦善草隶。

京兆杜畿,魏尚书仆射;子恕,东郡太守;孙预,荆州刺史:三世善草藁。 晋齐王攸,善草行书。

泰山羊忱,晋徐州刺史;羊固,晋临海太守:并善行书。

江夏李式,晋侍中,善写隶、草。弟定,子公府,能名同式。 晋中书郎李充母卫夫人,善钟法,王逸少之师。

琅邪王廙,晋平南将军,荆州刺史,能章楷,谨传钟法。 晋丞相王导,善藁、行。廙从兄也。

王恬,晋中将军,会稽内史,善隶书。导第二子也。

王洽,晋中书令、领军将军,众书通善,尤能隶、行。从兄羲之云:“弟书遂不减吾。”恬弟也。 王珉,晋中书令,善隶、行。洽少子也。

王羲之,晋右将军、会稽内史,博精群法,特善草隶。羊欣云:“古今莫二。”廙兄子也。

王献之,晋中书令,善隶、藁,骨势不及父,而媚趣过之。羲之第七子也。兄玄之、微之,兄子淳之,并善草、行。

王允之,卫军将军、会稽内史,亦善草、行。舒子也。

太原王濛,晋司徒左长史,能革、隶。子修,琅琊王文学。善隶、行,与羲之善,故殆穷其妙。早亡,未尽其美。子敬每省修书云:“咄咄逼人。” 王绥,晋冠军将军、会稽内史,善隶、行。

高平郗愔,晋司空、会稽内史。善章草,亦能隶。郗超,晋中书郎,亦善草。愔子也。

颖川庾亮,晋太尉,善草、行。庾翼,晋荆州刺史。善隶、行,时与羲之齐名。亮弟也。

陈郡谢安,晋太傅,善隶、行。

高阳许静民,镇军参军,善隶、草,羲之高足。

晋穆帝时,有张翼善学人书,写羲之表,表出,经日不觉,后云:“几欲乱真。”。 会稽隐士谢敷,胡人康昕,并攻隶、草。

飞白本是宫殿题八分之轻者,全用楷法。吴时张弘好学不仕,常著乌巾,时人号为“张乌巾”。此人特善飞白,能书者鲜不好之。

索靖·草书状

索靖(239一303年),西晋书法家。字幼安,敦煌(今甘肃人。张芝姐姐的孙子。官征西司马、尚书郎,封安乐亭侯,谥曰庄。工书法,尤擅章草,传张芝草法而变其形迹,骨势峭迈,富有笔力。前人评谓“精熟至极,索不及张;妙有徐姿,张不及索。”靖亦自重其书,自名其字势力“银钩虿尾”。所书《出师表》很著名。著有《草书状》。善章草书,峻险坚劲,自名曰“银钩蛋尾”。时人云:精熟至极,素不及张:妙有余姿,张不及素。著有《草书状》一篇。

圣皇御世,随时之宜,仓颉既生,书契是为。 科斗鸟篆,类物象形,睿哲变通,意巧滋生。 损之隶草,以崇简易,百官毕修,事业并丽。

盖草书之为状也,婉若银钩,漂若惊鸾,舒翼未发,若举复安。 虫蛇虬蟉,或往或还,类婀娜以羸羸,欻奋□而桓桓。

及其逸游盼向,乍正乍邪,骐骥暴怒逼其辔,海水窳窿扬其波。

芝草葡陶还相继,棠棣融融载其华;玄熊对踞于山岳,飞燕相追而差池。

举而察之,以似乎和风吹林,偃草扇树,枝条顺气,转相比附,窃娆廉苫,随体散布。

纷扰扰以猗,靡中持疑而犹豫。玄螭狡兽嬉其间,腾猿飞鼬相奔趣。 凌鱼奋尾,骇龙反据,投空自窜,张设牙距。

或者登高望其类,或若既往而中顾,或若俶傥而不群,或若自检于常度。 于是多才之英,笃艺之彦,役心精微,耽此文宪。 守道兼权,触类生变,离析八体,靡形不判。 去繁存微,大象未乱,上理开元,下周谨案。 骋辞放手,雨行冰散,高间翰厉,溢越流漫。

忽班班成章,信奇妙之焕烂,体磥落而壮丽,姿光润以粲粲。 命杜度运其指,使伯英回其腕,著绝势于纨素,垂百世之殊观。

成公绥·隶书体

成公绥(二三一年――二七三年),西晋文学家。字子安,东郡白马(今河南滑县东)人。官中书郎。口吃而好音律。所作辞赋,颇为张华所推重。原有集,已散佚,明人辑有《成公子安集》。《隶书体》一文选自《成公子安集》,盛赞各体书中惟隶书繁简中庸、规矩有则,用之适宜。

隶书体

皇颉作文,因物构思;观彼鸟迹,遂成文字。灿矣成章,阅之后嗣,存在道德,纪纲万事。俗所传述,实由书纪;时变巧易,古今各异。虫篆既繁,草藁近伪;适之中庸,莫尚于隶。规矩有则,用之简易。

随便适宜,亦有弛张。操笔假墨,抵押毫芒。彪焕□硌,形体抑扬。芬葩连属,分间罗行。烂若天文布曜,蔚若锦绣之有章。

或轻拂徐振,缓按急挑。挽横引纵,左牵右绕。长波郁拂,微势缥缈。工巧难传,善之者少;应心隐手,必由意晓。

尔乃动纤指,举弱腕,握素纨,染玄翰。彤管电流,雨下雹散。点□折拨,掣挫安按。缤纷络绎,纷华灿烂。絪緼卓荦,一何壮观!繁缛成文,又何可玩!章周道之郁郁,表唐虞之耀焕。

若乃八分玺法,殊好异制;分白赋黑,棋布星列。翘首举尾,直刺邪制;缱绻结体,劖衫夺节。

或若虬龙盘游,蜿蜒轩翥;鸾凤翱翔,矫翼欲去。或若鸷鸟将击,并体抑怒,良马腾骧,奔放向路。

仰而望之,郁若宵雾朝升;游烟连云;俯而察之,漂若清风厉水,漪澜成文。 重象表式,有模有概;形功难详,粗举大体。

论书 笔意赞/王僧虔

论书

宋文帝书,自谓不减王子敬。时议者云:“天然胜羊欣,功夫不及欣。

王平南(轶),是右军叔。自过江东,右军之前,惟(轶)为最,画为晋明帝师,

书为右军法。

亡曾祖领军洽与右军俱变古形,不尔,至今犹法钟、张。右军云:“而书遂不减吾。”亡从祖中书令氓,笔力过于子敬。书《旧品》云:“有四疋素,自朝操笔,至暮便竟,首尾如一,又无误宇。子敬戏云:?弟书如骑骡,(马加“浸”的右面)(马加“浸”字的右面)恒欲度骅骝前。”庚征西翼书,少时与右军齐名。右军后进,庚犹不忿。在荆州与都下书云:“小儿辈乃贱家鸡,爱野鸯,皆学逸少书。须吾还,当比之。”张翼书右军自书表,晋穆帝令翼写题后答右军,右军当时不别,久方觉,云:“小于几欲乱真。”张芝、索靖、韦涎、钟会、二卫并得名前代,古今既异,无以辨其优劣,惟见笔力惊绝耳。

张澄书,当时亦呼有意。

郗方回章草,亚于右军。

晋齐王侦书,京、洛以为楷法。

李式书,右军云:“是平南之流,可比庚翼;王(氵+蒙)书,亦可比庚翼。”陆机书,吴士书也,无以校其多少。

庚亮书,亦能入录。

亡高祖巫相导,亦甚有楷法,以师钟、卫,好爱无厌,,丧乱狼狈,犹以钟繇《尚书宣示帖》藏衣带中。过江后,在右军处,右军借王敬仁。敬仁死,其母见修平生所爱,遂以人棺。

郝超草书亚于二王,紧媚过其父,骨力不及也。

桓玄书,自比右军,议者末之许,云可比孔琳之。

谢安亦人能流,殊亦自重,乃为子敬书秘中散诗。得子敬书,有时裂作校纸。

羊欣、邱道护并亲授于子敬。欣书见重一时,行草尤善,正乃不称。孔琳之书,天然绝逸,极有笔力,规矩恐在羊欣后。邱道护与羊欣皆面授予敬,故当在欣后,邱殊在羊欣前。

范晔、萧思话同师羊欣,范后背叛,皆失故步,名亦稍退。

萧思话全法羊欣,风流趣好,殆当不减,而笔力恨弱。

谢灵运书乃不伦,遇其合时,亦得人能流。昔子敬上表多在中书杂事中,皆自书,窃易真本,相与不疑。元嘉初,方就索还。《上谢太傅殊礼表》亦是其例,亲闻文皇说此。

谢综书,其舅云:“紧洁生起,实为得赏。”至不重羊欣,欣亦惮之。书法有力,恨少媚好。

颜腾之、贺道力并便尺牍。

康听学右军草,亦欲乱真,与南州释道人作右军书赞。

孔琳之书,放纵快利,笔道流便,二王后略无其比。但工夫少,自任过,未得尽其妙,故当劣于羊欣。

谢静、谢敷并善写经,亦入能境。居钟毫之美,迈古流今,是以征南还即所得。

笔意赞

书之妙道,神采为上,形质次之,兼之者方可绍于古人。以斯言之,岂易多得?必使心忘于笔,手忘于书,心手达情,书不忘想,是谓求之不得,考之即彰。乃为《笔意赞》曰:

剡纸易墨,心圆管直。浆深色浓,万毫齐力。先临《告誓》,次写《黄庭》。骨丰肉润,人妙通灵。努如植槊,勒若横钉。开张风翼,耸擢芝英。粗不为重,细不为轻。纤微向背,毫发死生。工之尽矣,可擅时名。

[评点]王僧虔(426—485),琅琊临沂(今山东临沂北)人,为王羲之的四世族孙,即王导的五世孙。宋孝武帝时,官武陵太宋,后累迁至尚书令。入齐,转侍中,溢简穆。

王僧虔是南朝齐著名的书法家和书法理论家。通文史,精音律。少即善书,得家传,工隶、行、草书。宋文帝刘义隆见其书素扇,遂感叹:“非唯迹逾子敬,方当器雅过之。”宋孝武帝(刘骏)欲擅书名,僧虔不敢表现其能,常用拙笔写字,以此见容。入齐,书名尤盛,所谓“雄发齐代”。齐太祖(萧道成)亦善书,笃好不已,尝与僧虔睹书,书毕,问道:“谁为第一?”僧虔答道:“臣书臣中第一,陛下书帝中第一。”太祖大笑说:“卿可谓善自为谋矣。”(事见《书断》)梁武帝(萧衍)曾评其书“如王、谢家子弟,纵复不端正,奕奕皆有一种风流气骨”(《古今书人优劣评》)。有《王琰帖》、《御史帖》、《陈情帖》等书迹传世。另著有《书赋》、《论书》、《笔意赞》等书论行世。《论书》和《笔意赞》是王僧虔的代表论著,在中国书论史上亦占有重要地位。

《论书》见于《书苑菁华》第 l l卷。其简明扼要地论列了自东汉至南朝宋的40余位书家的成就、特点。自古以来,品藻人物,评论作品,由于种种原因,往往会出现一种倾向:要么抬高,捧一通;要么贬低,骂一通。而王氏对汉以来书家的品评,却权为客观、公允,包括自家祖辈、亲属亦能如此,实在难得,精神可贵! 其品评书家的方法,亦为后世所推重并继承。

《笔意赞》见于《书苑菁华》第18卷。此文一序一赞,仅一百多字,以《告誓》

与《黄庭》为范本,对书法艺术的本质和学书的方法,如器具的选择与使用,字帖的选择与特点,用笔的标准及结字的方法等问题,作了精辟的阐述。其语言简练,文辞优美,耐人寻味,真不愧大家手笔。文中第一次明确地提出了形神兼备、神采为上的创作与鉴赏的原则,揭示了书法艺术创作最根本的追求目标,并强调书家应做到心、手、笔相忘,才能达到创作的最高境界,自然地表达其情感。 王氏的这些论述对后世书法艺术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观钟繇书法十二意/萧衍

观钟繇书法十二意

平谓横也。直谓纵也。均谓间也。密谓际也。锋谓格也。力谓体也。轻谓屈也。决谓牵掣也。补谓不足也。损谓有余也。巧谓布置也。称谓大小也。

字外之奇,文所不书。世之学者宗二王,元常逸迹,曾不睥睨。羲之有过人之论,后生遂尔雷同。元常谓之古肥,子敬谓之今瘦。今古既珠,肥瘦颇反,如自省览,有异众说。张芝、钟繇,巧趣精细,殆同机神。肥瘦古今,岂易致意。真迹虽少,可得而推。逸少至学钟书,势巧形密,及其独运,意疏字缓。譬犹楚音习夏,不能无楚。过言不悒,未为笃论。又子敬之不迨逸少,犹逸少之不迨元常。学子敬者如画虎也。学元常者如画龙也。余虽不习,偶见其理,不习而言,必慕之欤。聊复自记,以补其阙。非欲明解,强以示物也。倘有均思,思盈半矣。

[评点]萧衍〈464一549〉,梁武帝·南朝梁的建立者·长于文学,善音律,工书法.传世书论四篇。自晋末至北朝宋、齐,书坛上惟重王献之。“比世皆尚子敬书”(“子敬”,王献之的字。语见陶弘景《与梁武帝论书启》)的结果是世人皆写“今瘦”体书,以“肥”、“瘦”论优劣。,把“文所不书\的“字外之奇”这一根本的审美原则反而丢掉了。萧衍“有异众说”,标举钟繇、王羲之,把“殆同机神\作为书学批评标准,不仅开唐人、王羲之之先声,重要的是为品评书法确立了一项重神韵的审美法则,从而也确立了他自己在书法史上的地位。

古今书人优劣评

钟繇书如云鹄游天,群鸿戏海,行间茂密,实亦难过。

王羲之书字势雄逸,如龙跳天门,虎卧凤阙,故历代宝之,永以为训。

蔡邕书骨气洞达,爽爽如有神力。

韦诞书如龙威虎振,剑拔弩张。

萧子云书如危峰阻日,孤松一枝,荆柯负剑,壮士弯弓,雄人猎虎,心胸猛烈,锋刃难当。

羊欣书如婢作夫人,不堪位置,而举止羞涩,终不似真。

萧思话书如舞女低腰,仙人啸树。

李镇东书如芙蓉出水,文采镀金。

王献之书绝众超群,无人可拟,如河朔少年皆悉充悦,举体沓拖而不可耐。

索靖书如飘风忽举,鸷鸟乍飞。

王僧虔书如王、谢家子弟,纵复不端正,奕奕皆有一种风流气骨。

程旷平书如鸿鹄高飞,弄翅颉颃。又如轻云忽散,乍见白日。

李岩之书如镂金素月,屈玉自照。

吴施书如新亭伧父,一往见似扬州人,共语语便态出。

颜蒨书如贫家果实,无妨可爱,少乏珍羞。

阮研书如贵胄失品,不复排斥英贤。

王褒书凄断风流,而势不称貌,意深工浅,犹未当妙。

师宜官书如鹏翔未息,翩翩而自逝。

陶隐居书如吴兴小儿,形状虽未成长,而骨体甚峭快。

钟会书有十二意,意外奇妙。

萧特书虽有家风,而风流势薄,犹如羲、献,安得相似。

王彬之书放纵快利,笔道流便。

范怀约真书有力,而草、行无功,故知简牍非易。

郗愔书得意甚熟,而取妙特难,疏散风气,一无雅素。

柳恽书纵横廓落,大意不凡,而德本未备。

庚肩吾书畏惧收敛,少得自充,观阮未精,去萧、蔡远矣。

孔琳之书如散花空中,流徽自得。

徐淮南书如南冈士大夫,徒尚风轨,殊不卑寒。

袁秘书如深山道士,见人便欲退缩。

张融书如辩士对扬,独语不困,行必会理。

薄绍之书如龙游在霄,缱绻可爱。

[评点]从中我们可以发现这样一位多才多艺的君主所具有的非凡才华。他以一种独到的视觉品评书法,确立了重神韵的审美法则。

答陶隐居论书

---------------------------------------------------------

夫运笔邪则无芒角,执笔宽则书缓弱,点掣短则法臃肿,点掣长则法离澌,画促则字势横,画疏则字形慢;拘则乏势,放又少则;纯骨无媚,纯肉无力,少墨浮涩,多墨笨钝,比并皆然。任之所之,自然之理也。若抑扬得所趣舍无为;值笔连断,触势峰郁;扬波折节,中规合矩;分简下注,浓纤有方;肥瘦相和,骨力相称。婉婉暧暧,视之不足;棱棱凛凛,常有生气,适眼合心,便为甲科。

草书状

疾若惊蛇之失道,迟若渌水之徘徊。缓则雅行,急则鹊厉,抽如雉啄,点如兔掷。乍驻乍引,任意所为。或粗或细,随态运奇,云集水散,风回电驰。及其成也,粗而有筋,似蒲葡之蔓延,女萝之繁萦,泽蛟之相绞,山熊之对争。若举翅而不飞,欲走而还停,状云山之有玄玉,河汉之有列星。厥体难穷,其类多容,炯娜如削弱柳,耸拔如袅长松;婆娑而飞舞凤,宛转而起蟠龙。纵横如结,联绵如绳,流离似绣,磊落如陵,暐暐晔晔,弈弈翩翩,或卧而似倒,或立而似颠,斜而复正,断而还连。若白水之游群鱼,藂林之挂腾猿;状众兽之逸原陆,飞鸟之戏晴天;象乌云之罩恒岳,紫雾之出衡山。巉岩若岭,脉脉如泉,文不谢于波澜,义不愧于深渊。

《书谱》序/孙过庭

夫自古之善书者,汉、魏有钟、张之绝,晋末称二王之妙。王义之云:「顷寻诸名书,钟、张信为绝伦,其余不足观。」可谓钟、张云没,而义、献继之。又云:「吾书比之钟、张,钟当抗行,或谓过之;张草犹当雁行,然张精熟,池水尽墨,假令寡人耽之若此,未必谢之。」此乃推张迈钟之意也。考其专擅,虽未果于前规,摭以兼通,故无惭于即事。

评者云:「彼之四贤,古今特绝,而今不逮古,古质而今妍。」夫质以代兴,妍因俗易。虽书契之作,适以记言,而淳醨一迁,质文三变,驰骛沿革、物理常然。贵能古不乖时,今不同弊,所谓「文质彬彬,然后君子。」何必易雕宫于穴处,反玉辂于椎轮者乎!又云:「子敬之不及逸少,犹逸少之不及钟、张。」意者以为评得其纲纪,而未详其始卒也。且元常专工于隶书,伯英尤精于草体,彼之二美,而逸少兼之。拟草则余真,比真则长草,虽专工小劣,而博涉多优,摠其终

始,匪无乖互。

谢安素善尺牍,而轻子敬之书。子敬尝作佳书与之,谓必存录,安辄题后答之,甚以为恨。安尝问子敬:「卿书何如右军?」答云:「故当胜。」安云:「物论殊不尔。」子敬又答:「时人那得知!」敬虽权以此辞,折安所鉴,自称胜父,不亦过乎!且立身扬名,事资尊显,胜母之里,曾参不入。以子敬之豪翰,绍右军之笔札,虽复粗传楷则,实恐未克箕裘。况乃假托神仙,耻崇家范,以斯成学,孰愈面墙!后羲之往都,临行题壁。子敬密拭除之,辄书易其处,私为不恶。义之还见,乃叹日:「吾去时真大醉也。」敬乃内惭。是知逸少之比钟、张,则专博斯别,子敬之不及逸少,无或疑焉。

余志学之年,留心翰墨,味钟、张之余烈,挹义、献之前规,极虑专精,时逾二纪,有乖入木之术,无间临池之志。观夫悬针垂露之异,奔雷坠石之奇,鸿飞兽骇之资,鸾舞蛇惊之态,绝岸颓峰之势,临危据槁之形。或重若崩云,或轻如蝉翼,导之则泉注,顿之则山安。纤纤乎似初月之出天涯,落落乎犹众星之列河汉,同自然之妙有,非力运之能成,信可谓智巧兼优,心手双畅,翰不虚动,下必有由。一画之间,变起伏于峰杪;一点之内,殊衄挫于毫芒。况云积其点画,乃成其字。曾不傍窥尺牍,俯习寸阴,引班超以为辞,援项籍而自满。任笔为体,聚墨成形,心昏拟效之方,手迷挥运之理,求其妍妙,不亦谬哉!

然君子立身,务修其本。扬雄谓诗赋小道,壮夫不为,况复溺思毫厘、沦精翰墨者也!夫潜神对奕,犹标坐隐之名,乐志垂纶,尚体行藏之趣。讵若功宣礼乐,妙拟神仙,犹挺埴之罔穷,与工炉而并运。好异尚奇之士,玩体势之多方;穷微策妙之夫,得推移之奥赜。着述者假其糟粕,藻鉴者挹其菁华,固义理之会归,信贤达之兼善者矣。存精寓赏,岂徒然欤!而东普士人,互相陶染。至于王、谢之族,希、瘐之伦,纵不尽其神奇,咸亦挹其风味。去之滋永,斯道愈微。

方复闻疑称疑、得末行末,古今阻绝,无所质问;设有所会,缄秘已深。遂令学者茫然,莫知领要,徒见成功之美,不悟所致之由。或乃就分布于累年,向规矩而犹远,图真不悟,习草将迷。假令薄解草书,粗传隶法,则好溺偏固,自阂通规。讵知心手会归,若同源而异派;转用之术,犹共树而分条者乎!加以趋变适时,行书为要;题勒方幅,真乃居先。草不兼真,殆于专谨;真不通草,殊非翰札。真以点画为形质,使转为情性;草以点画为情性,使转为形质。草乖使转,不能成字,真亏点昼,犹可记文。回互虽殊,大体相涉。故亦旁通二篆,俯贯八分;包括篇草,涵泳飞自。若毫厘不察,则胡、越殊风者焉。

至如钟繇隶奇,张芝草圣,此乃专精一体,以致绝伦。伯英不真,而点昼狼藉;元常不草,使转纵横。自兹以降,不能兼善者,有所不逮,非专精也。虽篆、隶、草、章,工用多变,济成厥美,各有攸宜。篆尚婉而通,隶欲精而密,草贵流而畅,章务检而便。然后凛之以风神,温之以妍润,鼓之以枯劲。和之以闲雅。故可达其情性,形其哀乐。验燥湿之殊节,千古依然;体老壮之异时,百龄俄顷。嗟乎,不入其门,讵窥其奥着也。

又一时而书,有乖有合,合则流媚,乖则雕疏。略言其由,各有其五:神怡务闲,一合也;感惠徇知,二合也;时和气润,三合也;纸墨相发,四合也;偶然欲书,五合也。心遽体留,一乖也;意违势屈,二乖也;风燥日炎,三乖也;纸墨不称,四乖也;情怠手阑,五乖也。乖合之际,优劣互差。得时不如得器,得器不如得志。若五乖同萃,思遏手蒙:五合交臻,神融笔畅。畅无不适,蒙无所从。当仁者得意忘言,罕陈其要;企学者希风叙妙,虽述犹疏。徒立其工,未敷厥旨。不揆庸昧,辄效所明,庶欲弘既往之风规,导将来之器识,除繁去滥,睹迹明心者焉!

代有「笔阵图」七行,中画执笔三手,图貌乖舛,点画湮讹。顷见南北流传,疑是右军所制。虽则未详真伪,尚可发启童蒙,既常俗所存,不藉编录。至于诸家势评,多涉浮华,莫不外状其形,内迷其理,今之所撰,亦无取焉。若乃师宜官之高名,徒彰史牒;邯郸淳之令范,空着帘缃。暨乎崔、杜以来,萧、羊已往,代祀绵远,名氏滋繁。或籍甚不渝,人亡业显;或凭附增价,身谢道衰。加以糜蠹不传,搜秘将尽。偶逢缄赏,时亦罕窥,优劣纷纭,殆难觎缕。其有显闻当代,遗迹见存,无俟抑扬,自标先后。且六文之作,肇自轩辕;八体之兴,始于嬴政,其来尚矣,厥用斯弘。但今古不同,妍质悬隔,既非所习,又亦略诸。复有龙蛇云露之流、龟鹤花英之类,乍图真于率尔,或写瑞于当年,巧涉丹青,工亏翰墨,异夫楷式,非所详焉。

代传义之「与子敬笔势论」十章,文鄙理疏,意乖言拙。详其旨趣,殊非右军。且右军位重才高,调清词雅,声尘未泯,翰牍仍存。观失致一书、陈一事,造次之际,稽古斯在。岂有贻谋令嗣,道吐义方,章则顿亏,一至于此!又云与张伯英同学,斯乃更彰虚诞。若指汉末伯英,时代全不相接,必有晋人同号,史传何其寂寥!非训非经,宜从弃择。

夫心之所达,不易尽于名言;言之所通、尚难行于纸墨。粗可仿佛其状,纲纪其辞,冀酌希夷,取会佳境。阙而未逮,请俟将来。今撰执、使、转、用之由,以怯未悟。执,谓深浅长短之类是也;使,谓纵横牵掣之类是也;转,谓钩环盘吁之类是也;用,谓点画向背之类是也。方复会其数法,归于一途,编列众工,错综群妙,举前言之未及,启后学于成规,窥其根源,析其枝派。贵使文约理胆,迹显心通,披卷可明,下笔无滞。诡词异说,非所详焉。然今之所陈,务裨学者。但右军之书,代多称习,良可据为宗匠,取立指归。岂惟会古通今,亦乃情深调合。致使摹搨日广,研习岁滋,先后着名,多从散落,历代孤绍,非其效欤?试言其由,略陈数意。止如「乐毅论」、「黄庭经」、「东方朔昼赞」、「太师箴」、「兰亭集序」、「告誓文」,斯并代俗所传,真行绝致者也。写乐毅则情多怫郁,书画赞则意涉瑰奇,黄庭经则怡怿虚无,太师箴又纵横争折。暨乎兰亭兴集,思逸神超;私门诫誓,情拘志惨。所谓涉乐方笑,言哀已叹。岂惟驻想流波,将贻单爰之奏;驰神雎涣,方思藻绘之文。虽其目击道存,尚或心迷义舛,莫不强名为体,共习分区。岂知情动形言,取会风骚之意,阳舒阴惨,本乎天地之心。既失其情,理乖其实,原夫所致,安有体哉!夫运用之方,虽由己出,规模所设,信属当前,差之一毫,失之千里,苟知其术,适可兼通。心不厌精,手不忘熟。若运用尽于精熟,规矩暗于胸襟,自然容舆徘徊,意先笔后,潇洒流落,翰逸神

飞。亦犹弘羊之心,预乎无际;庖丁之目,不见全牛。

尝有好事,就吾求习。吾乃粗举纲要,随而授之,无不心悟手从,言忘意得,纵未窥于众术,断可极于所诣矣。若思通楷则,少不如老;学成规矩,老不如少。思则老而逾妙,学乃少而可勉。勉之不已,抑有二时,时然一变,极其分矣。至如初学分布,但求平正,既知平正,务追险绝;既能险绝,复归平正。初谓未及,中则过之,后乃通会。通会之际,人书俱老。仲尼云:五十知命,七十从心。故以达夷险之情,体权变之道,亦犹谋而后动,动不失宜;时然后言,言必中理矣。是以右军之书,末年多妙,当缘思虑通审,志气和平,不激不厉,而风规自远。子敬已下,莫不鼓努为力,标置成体,岂独工用不侔,亦乃神情悬隔者也。或有鄙其所作,或乃矜其所运。自矜者将穷性域,绝于诱进之途;自鄙者尚屈情涯,必有可通之理。嗟乎!盖有学而不能,未有不学而能者也。考之即事,断可明焉。然消息多方,性情不一,乍刚柔以合体,忽劳逸而分驱。或恬憺雍容,内涵筋骨;或折挫搓卉,外曜锋芒。察之者尚精,拟之者贵似。况拟不能以,察不能精,分布犹疏,形骇未检。跃泉之态,未睹其妍;窥井之谈,已闻其丑。纵欲搪突义、献,诬罔钟张,安能掩当年之目,杜将来之口!慕习之辈,尤宜慎诸。

至有未悟淹留,偏追劲疾,不能迅速,翻效迟重。夫劲速者,超逸之机;迟留者,赏会之致。将反其速,行臻会美之方;专溺于迟,终爽绝伦之妙。能速不速,所谓淹留,因迟就迟,讵名赏会!非夫心闲手敏,难以兼通者焉。假令众妙攸归,务存骨气,骨既存矣,而遒润加之。亦犹枝干扶疏,凌霜雪而弥劲;花叶鲜茂与云日而相晖。如其骨力偏多,遒丽盖少,则若枯搓架险,巨石当路,虽妍媚云阙,而体质存焉。若遒丽居优,骨气将劣,譬夫芳林落叶,空照灼而无依;兰沼漂萍,徒青翠而奚托。

是知偏工易就,尽善难求。虽学宗一家,而变成多体,莫不随其性欲,便以为姿。质直者则俓侹不遒,刚狠者又掘强无润,矜敛者弊于拘束,脱易者失于规矩,温柔者伤于软缓,躁勇者过于剽迫,狐疑者溺于滞涩,迟重者终于蹇钝,轻琐者染于俗吏。斯皆独行之士,偏玩所乖。易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况书之为妙,近取诸身。假令运用未周,尚亏工于秘奥;而波澜之际,已浚发于灵台。必能傍通点画之情,博究始终之理,熔铸虫、篆,陶均草、隶。体五材之并用,仪形不极;象八音之迭起,感会无方。至若数画并施,其形各异;众点齐列,为体互乖。一点成一字之规,一字乃终篇之准。违而不犯,和而不同;留不常迟,遣不恒疾;带燥方润,将浓遂枯;泯规矩于方圆,遁钩绳之曲直;乍显乍晦,若行若藏;穷变态于毫端,合情调于纸上,无间心手,忘怀楷则。自可背义、献而无失,违钟张而尚工。譬夫绛树青琴,殊姿共艳;隋珠和璧,异质同妍。何必刻鹤图龙,竟惭真体;得鱼获兔,犹吝筌蹄?

闻夫家有南威之客,乃可论于淑媛;有龙泉之利,然后议于断割。语过其分,实累枢机。吾尝尽思作书,谓为甚合,时称识者,辄以引示。其中巧丽,曾不留目;或有误失,翻被嗟赏。既昧所见,尤喻所闻。或以年职自高,轻致陵诮。余乃假之以缃漂,题之以古目,则贤者改观,愚夫继声,竞赏毫末之奇,罕议峰端之失。犹惠侯之好伪,似叶公之惧真。是知伯子之息流波,盖有由矣。夫蔡邕不谬赏,

孙阳不妄顾者,以其玄鉴精通,故不滞于耳目也。向使奇音在爨,庸听惊其妙响;逸足伏坜,凡识知其绝群,则伯喈不足称,良、乐未可尚也。

至若老姥遇题扇,初怨而后请;门生获书机,父削而子懊,知与不知也。夫士屈于不知己而伸于知己,彼不知也,何足怪乎!故庄子日:「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老子云:「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之,则不足以为道也。」岂可执冰而咎夏虫哉!

自汉、魏以来,论书者多矣,妍蚩杂楺,条目纠纷。或重述旧章,了不殊于既往;或苟兴新说,竟无益于将来。徒使繁者弥繁,阙者仍阙。今撰为六篇,分成两卷,第其工用,名日「书谱」。庶使一家后进,奉以规模;四海知音,或存观省。缄秘之旨,余无取焉。

垂拱三年写记。

书断/张怀瓘

书断列传第一:

古文、大篆、籀文、小篆、八分、隶书、章草、行书、飞白、草书、汲冢书、李斯、萧何、蔡邕、崔援、张芝、张昶、刘德升、师且官、梁鹄、左伯、胡昭、钟繇、钟会、韦诞。

古文:按古文者,黄帝史仓颉所造也。颉首有四目通于神明,仰观奎星圜曲之势,俯察龟文鸟迹之象,博采众美,合而为字,是曰古文。《孝经》、《援神契》云:奎主文章,仓颉仿象是也。

大篆:按大篆者,周宣王太史史籀所作也。或曰柱下史始变古文,或同或异,谓之为篆,篆者传也,体其物理,施之无穷。甄鄷定六书,三曰篆书。《八体书法》一曰:大篆。又《汉书艺文志》史籀十五篇。并此也,以史官制之,用以教授,谓之史书,凡九干字。

籀文:周太史史籀所作也。与古文大篆小异,后人以名称书,谓之籀文。《七略》曰:史籀者,周时史官教学童书也。与孔氏壁中古文体异。甄鄷定六书,二曰奇字是也。

小篆:小篆者,秦丞相李斯所作也。增损大篆,异同籀文,谓之小篆,亦曰秦篆。

八分:按八分者,秦羽人上谷王次仲所作也。王愔云:王次仲始以古书方广少波势,建初中,以隶草作籀法,字为八分,言有模楷。始皇得次仲文简略赴急疾之用,甚喜。遣召之,三徵不至,始皇大怒。制槛车送之于道,化为大鸟飞去。隶书按隶书者,秦下邽人程邈所作也。邈字元岑,始为县吏,得罪始皇,幽系云

阳狱中。覃思十年,益小篆方圆而为隶书,三千字,奏之。始皇善之.用为御史。以奏事烦多,篆字难成,乃用隶字。以为隶人佐书,故曰隶书。

章草:按章草,汉黄门令史史游所作也。卫恒李诞并云,“汉初而有草法,不知其谁。”萧子良云:“章草者,汉齐相杜操始变藳法,非也。”王愔云:汉元帝时史游作《急就章》解散隶体粗书 之,汉俗简堕,渐以行之是也。

行书:按行书者,后汉颖川刘德升所造也。行书即正书之小讹。务从简易,相问流行,故谓之行书。王愔云:“晋世以来,工书者多以行书著名,钟元常善行押书是也。尔后王羲之、献之并造其极焉。飞白按飞白书者,后汉左中郎将蔡邕所作也。王隐王愔并云:“飞白变楷制也。”本是宫殿题署势既径丈,字宜轻微不满名为飞白。王僧虔云:“飞白八分之轻者,邕在鸿都门见匠人施垩帚,遂创意焉。”草书按草书者,后汉微土张伯英所造也。梁武帝《草书状》曰:“蔡邕云:昔秦之时,诸侯争长,羽檄相传,望烽走驿,以篆隶难,不能救急,遂作赴急之书,今之草书也。

汲冢书:汲冢书,盖魏安厘王时,卫郡汲县耕人于古冢中得之,竹简漆书,科斗文字,杂写经史,与今本校验,多有异同,耕人姓不。(不字呼作彪,其名曰淮,出《春秋》后序·《文选》中注出《尚书故实》)

李斯:秦丞相李斯曰:“自上古作大篆颇行于世,但为古远,人多不详,今删略繁者,取其合体,参为小篆。”斯善书,自赵高已下,咸见伏焉。刻诸名山碑玺铜人,并斯之笔书。秦玺、纪功铭,乃曰:“吾死后五百三十年,当有一人替吾迹焉。”(出蒙恬《笔经》)斯妙篆,始省改之为小篆者,《仓颉篇》七章,虽帝王质文,世有损益,终以文代质,渐就浇醨,则三皇结绳,五帝画象,三王肉刑,斯可况也。古文可为上古,大篆为中古,小篆为下古,三古谓实草隶为妙,极于华者,羲献精穷其实者籀斯始皇以和氏之璧,琢而为玺,令斯书其文,今泰山峄山及秦玺等碑,并其遗迹。亦谓传国之伟宝,百世之法式,斯小篆入神,大篆入妙。李斯书如为冠盖,不易施手。(出书评)

萧何:前汉萧何善篆籀。为前殿成,覃思三月,以题其额,观者如流。何使秃笔书。(出羊欣笔阵图)

蔡邕:后汉蔡邕,字伯喈,陈留人。仪容奇伟。笃孝,博学,能画,善音,明天文术数,工书,篆隶绝世,尤得八分之精微。体法百变,穷灵尽妙,独步今古。又创造飞白,妙有绝伦。喈八分飞自入神,大篆、小篆、隶书入妙。女琰甚贤明,亦工书。伯喈入嵩山,学书于石室内,得一素书,八角垂芒,篆与李斯并史籀用笔势。伯喈得之,不食三日.乃大叫喜欢,若对数十人。喈因读诵三年,便妙达其旨。伯喈自书《五经》于大学。观者如市。(出羊欣笔法)

蔡邕书骨气洞达,爽爽为神。(出袁昂书评)

崔瑷:崔瑷,字子玉,安平人。曾祖蒙,父骃。子玉官至济北相。文章盖世,

善章草,书师于杜度,媚趣过之。点画精微,神变无碍,利金百炼,美玉天姿,可谓冰寒于水也。袁昂云:“如危峰阻日,孤松一枝。”王隐谓之草贤,章草入神,小篆入妙。

张芝:张芝,字伯英。性好书,凡家之衣帛皆书而后练。尤善章草,又善隶书。韦仲将谓之“草圣”。又云:“崔氏之肉,张氏之骨。”其章草急就章,字皆一笔而成。伯英草行入神,隶书入妙。

伯英书如汉武爱道,凭虚欲仙。(出袁昂书评)

张昶:张昶,字文舒,伯英季弟,为黄门侍郎。尤善章草,书类伯英,时人谓之亚圣。文舒章草入神,八分入妙,隶入能。(出袁昂书评)

刘德升:刘德升,字君嗣,颖川人。桓灵之世,以造行书擅名。既以草创,亦甚妍美,风流婉约,独步当时。胡昭钟繇并师其法,世谓钟繇善行押书是也。而胡书体肥,钟书体瘦,亦各有君嗣之美也。

师宜官:师宜官,南阳人。灵帝好书,徵天下工书于鸿都门,至数百人。八分称宜官为最。大则一字径丈,小则方寸千言,甚矜能。而性嗜酒,或时空至酒家,因书其壁以售之,观者云集,酤酒多售,则铲灭之。后为袁术将。《巨鹿耿球牌》,术所立,宜官书也。

宜官书如鹏羽未息,翩翩自逝。(出袁昂书评)

梁鹄:梁鹄,字孟皇,安定乌氏人。少好书,受法于师宜官。以善八分书知名,与孝廉为郎。亦在鸿都门下,迁选部郎。灵帝重之。魏武甚爱其书,常悬帐中。又以钉壁,以为胜宜官也。于时邯郸淳亦得次仲法,淳宜为小字,鹄宜为大字,不如鹄之用笔尽势也。

左伯:左伯,字子邑,东莱人。特工八分,名与毛弘等列,小异于邯郸淳,亦擅名。汉末又甚能作纸,汉兴有纸代简。至和帝时,蔡伦工为之,而子邑尤行其妙。故肃子良答王僧虔书云;“子邑之纸,研妙晖光,仲将之墨,一点如漆。伯英之笔,穷神尽思,妙物远矣,邈不可追。”

胡昭:胡昭,字孔明,颖川人。少而博学,不慕荣利,有夷皓之节。甚能籀书,真行又妙。卫恒云:“胡昭与钟繇并师于刘德升,俱善草行,而胡肥钟瘦,尺牍之迹,动见模楷。”羊欣云:“胡昭得张芝骨,索靖得其肉,韦诞得其筋。”张华云:“胡昭善隶书,茂先与荀勖共整理记籍,又立书博士,置弟子教习,以钟胡为法,可谓宿士矣。”

钟繇:魏钟繇,字元常。繇少随刘胜入抱犊山,学书三年,遂与魏太祖邯郸淳韦诞等议用笔。繇乃问蔡伯喈笔法于韦诞,诞惜不与。乃自捶胸呕血。太祖以“五灵丹”救之,得活。及诞死,繇令人盗掘其墓遂得。由是繇笔更妙。繇精思学书,卧尽被穿过表。如厕,终日忘归。每见万类,皆书象之。繇善三色书,最

妙者八分。(出羊欣《笔阵图》)

繇尤善书,于曹喜蔡邕刘德升,真书绝世,刚柔备焉。点画之间,多有异趣,可谓幽深无际,古雅有馀。秦汉以来,一人而已。虽古之善政遗爱,结于人心,未足多也。尚德哉!若其行书,则羲之献之之亚。草书则卫索之下。八分则有魏《受禅碑》称此为最也。大和四年薨,迨八十矣。元常隶行入神,草八分入妙。钟书有十二种,意外巧妙,绝伦多奇。(出袁昂《书评》)

钟会:钟会,字士季,元常少子。善书,有父风。稍备筋骨,美兼行草,尤工隶书。遂逸致飘然,有凌云之志,亦所谓剑则干将莫邪焉。会当诈为荀勖书,就勖母钟夫人取宝剑。会兄弟以千万造宅,未移居,勖乃潜画元常形像,会兄弟入见,便大感恸。勖书亦会之类也。会隶、行草、章草并入妙。

韦诞:魏韦诞,字仲将,京兆人。太仆端之子,官至侍中。伏膺于张伯英兼邯郸淳之法,诸书并善,题署尤精。明帝凌云台初成,令仲将题榜,高下异好,宜就点正之,因危惧以戒子孙,无为大字楷法。袁昂云:“如龙拏虎据,剑拔弩张。”张茂先云:“京兆韦诞,涎子熊。颖川钟繇,繇子会并善隶书。初青龙中,洛阳许邺三都宫观始就昭令仲将大为题署,以为永制。给御笔墨,皆不任用,因奏“蔡邕自矜能书,兼斯喜之法,非纨素不妄下笔。夫欲善其事,必利其器,若用张芝笔,左伯纸,及臣墨,兼此三具,又得臣手,然后可以逞径丈之势,方寸千言。然草迹之妙,亚乎索靖也。”嘉平五年足,年七十五。仲将八分、隶书、章草、飞白入妙,小篆入能。兄康字元将,工书。子熊,字少季,亦善书。时人云:“名父之子,克有二事。”世所美焉。

又云:魏明帝凌云台成,误先钉榜,未题署,以笼盛诞辘轳长绳引上,使就榜题,去地二十五丈,诞危惧戒子孙绝此楷法。(出《书法录》)

书断列传第二:

王羲之、王献之、王修、荀舆、谢安、王廙、戴安道、康昕、韦昶、萧思话、王僧虔、王融、萧子云、萧特、智永、智果。

王羲之:晋王羲之,字逸少,旷子也。七岁善书,十二见前代笔说,于其父枕中窃而读之。父曰:“尔何来窃吾所秘?”羲之笑而不答。母曰:“尔看用笔法。”父见其少,恐不能秘之。语羲之曰:“待尔成人吾授也。”羲之拜请,今而用之,使待成人恐蔽儿之幼令也。父喜,遂与之。不盈期月,书便大进。卫夫人见语太常王策曰“此儿必见用笔诀,近见其书,便有老成之智。”流涕曰:“此子必蔽吾名。”晋帝时,祭北郊,更祝版,工人削之,笔入木三分。三十三书《兰亭序》,三十七书《黄庭经》,书讫,空中有语:“卿书感我,而况人乎?吾是天台丈人,自言真胜钟繇。”羲之书多不一体。(出羊欣《笔阵图》)

逸少善草隶、八分、飞白、章行,备精诸体。自成一家法。千变万化,得之

神功。逸少隶、行、草、章草、飞白五体具入神,八分入妙。妻郗氏,甚工书。有七子,献之最知名。玄之、凝之、徽之、操之并工草。

又羲之尝以章草答庚亮,亮示翼,翼见乃叹伏,因与羲之书云:“吾昔有伯英章草十纸,过江颠沛,遂乃亡失,尝叹妙绝永绝。忽见足下答家兄书,焕若神明,顿还旧观。”旧说羲之罢会稽住蕺山下,旦见一老妪把十许六角竹扇出市,王聊问此欲货耶?一枚几钱?答云:二十许。右军取笔书扇,扇五字,姥大怅惋云:“老举家朝飧,唯仰于此,云何书坏?”王答云:“无所损,但道是王右军书字,请一百。”即入市,人竟市之,后数日,复以数十扇来诣,请更书,王笑而不答。又云:羲之曾自书表与穆帝专精任意,帝乃令索纸色类长短阔狭,与王表相似,使张翼写效,一毫不异,乃题后答之。羲之初不觉,后更详看,乃叹曰:“小人乱真乃尔!”羲之性好鹅,山阴昙壤村有一道士,养好者十余,王清旦乘小船故往看之,意大愿乐,乃告求市易,道士不与,百方譬说,不能得之。道士言性好道,久欲写河上公《老子》,缣素早办,而无人能书,府君若能自屈书《道德经》各两章,使合群以奉。羲之停半日为写毕,笼鹅而归,大以为乐。又尝诣一门生家,设佳馔供给,意甚感之。欲以书相报,见有一新榧几,至滑净,王便书之。草正相半,门生送王归郡,比还家,其父已刮削都尽。儿还失书,惊懊累日。(出《图书会粹》)

又晋穆帝永和九年,暮春三月三日,常游山阴与太原孙总承公,孙绰兴公,广汉王彬之道生,陈郡谢安石,高平郗昙重熙,太原王蕴叔仁,释支遁道林并逸少凝徽操之等,四十有一人修祓禊之礼,挥豪制序,兴乐而书,用蚕茧纸,鼠须笔,遒媚劲健,绝代更无。凡二十八行,三百二十四字,有重者皆构别体,就中之字最多。(出《法书要录》)

王献之:王献之,字子敬,尤善草隶。幼学于父,次习于张芝,尔后改变制度,别创其法.率尔师心,冥合天矩。初谢安请为长史,太元中新造太极殿,安欲使子敬题榜,以为万代宝,而难言之。乃说韦仲将题凌云台之事。子敬知其旨,乃正色曰:“仲将魏之大臣,宁有此事;使其若此,知魏德之不长。”安遂不之逼。子敬年五、六岁时学书,右军从后潜掣其笔,不脱,乃叹曰:“此儿当有大名。”遂书《乐毅论》与之学。竟能极小真书。可谓穷微入圣,筋骨紧密,不减于父。如大则尤直而寡态,岂可同年。唯行草之间,逸气过也。及论诸体,多劣右军,总而言之,季孟差耳。子敬隶、行、草、章草、飞白,五体皆入神。八分入能。

又羲之为会稽。子敬出戏,见北馆新白土壁,白净可爱。子敬令取扫帚沾泥汁中以书壁,为方丈一字,晻暧斐亹,极有势好。日日观者成市,羲之后见叹其美,问谁所作。答曰:七郎。羲之于是作书与所亲曰:“子敬飞白,大有真是图于北壁。”子敬好书,触遇造玄,有一好事年少,故作精白纸裓着往诣子敬,请裓书之草正诸体悉备,两袖及标略满,因自叹比来之合,年少觉王左右有凌夺之色,于是掣裓而走,左右果逐于门外斗争,分裂衣袖,少年才得一袖而己。子敬为吴兴,羊欣父不疑为乌程令,欣年十五六,书已有意为子敬所知。子敬往县入欣斋,欣着新自绢裙昼眠,了敬乃书其裙幅及带,欣觉欢乐,遂宝之,后以上朝廷。

又献之尝与简文帝书十许纸,最后云:下官此书甚合尔意聊存之,此书为桓玄所宝,玄爱重二王书,不能释手,乃撰缣素及纸书正行之。尤美者各为一帙。尝置之左右。及南奔,虽甚狼狈,犹以自随。将败,并投干江。或谓小王为小今非也。献之为中书令,卒于官,族弟珉代之,时以子敬为大令,季琰为小令。

王修:王修字敬仁,仲祖之子,官至著作郎。少有秀令之誉。年十三著《贤令论》,刘真长见之嗟叹不已。善隶行书。尝就右军求书,乃写《东方朔画赞》与之。王僧虔曰:敬仁书殆穷其妙。王子敬每看,咄咄逼人。升平元年卒,年二十四。始王导爱好钟氏书,丧乱狼狈,犹衣带中存《尚书宣示》。过江后,以赐逸少。逸少与敬仁。敬仁卒,其母见此书平生所好,以入棺。敬仁隶行入妙,殷仲堪书,亦敬仁之亚也。

荀舆:荀舆能书,尝写狸骨方,右军临之,至今谓之《狸骨帖》。(出《尚书故实》)

谢安:谢安字安石,学正于右军。右军云:“卿是解书者,然知解书为难。”安石尤善行书,亦犹卫洗马风流名士,草内所瞻。王僧虔云:“谢安入能书品录也。安石隶行草并入妙。”兄尚,字仁祖,万石。并工书。

王廙:晋平南将军侍中王廙,右军之叔父,工隶飞白,祖述张卫法,复索靖书,七月二十六日-纸,每宝玩之。遭永嘉丧乱,后四叠缀衣中以渡江,今蒲州桑泉令豆卢器得之,叠迹犹在。(出《国使异篡》)

戴安道:康昕晋戴安道隐居不仕,总角时以鸡子汁溲白瓦屑作郑玄碑,自书刻之。文既奇丽,书亦妙绝。又有康昕,亦善草隶,王子敬常题方山亭壁数行,昕密改之,子敬后过不疑。又为谢居土题画像,以示子敬,子敬叹能,以为西河绝矣。昕字君明,外国人,官至临沂令。

韦昶:晋韦昶,字文休,仲将兄康字元将,凉州刺史之玄孙,官至颖川太守,散骑常侍,善古文,大篆及草,状貌尤古,亦犹人则抱素木封冰,奇而且劲。太元中,孝武帝改治宫室及庙诸门,并欲使王献之隶草书题榜,献之固辞。乃使刘环以八分书之。后又使文休以大篆改八分焉。或问王右军父子书,君以为云何?答曰:“二王自可谓能,未是知书也。”又妙作笔,王子敬得其笔,叹为绝世。羲熙末卒,年七十岁余。文休古文、大篆、草书,并入妙。

萧思话:宋萧思话,兰陵人。父源,冠军,琅琊太守。思话宫至征西将军,左仆射。工书,学于羊欣,得其体法。虽无奇峰壁立之秀,运用连岗尽望,势不断绝,亦可谓有功矣。王僧虔云:“萧全法羊,风流媚好。殆欲不减,笔力恨弱。”袁昂云:“羊真孔草,萧行范篆,各一时之妙也。”

王僧虔:琅琊王僧虔,博涉经史,兼善草隶。太祖谓虔曰:“我书何如卿?”曰:“臣正书第一,草书第三。陛下草书第二,正书第三。臣无第二,陛下无第

一。”上大笑曰:“卿善为词,然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虔历左仆射尚书令,谥简也穆公。僧虔长子慈,年七岁,外祖江夏王刘义恭迎之,入中斋,施诸宝物,恣其所取,慈唯取索琴一张、《孝子图》而已。年十岁,共时辈蔡约入寺礼佛,正见沙门等讦悔,约戏之曰:“众僧今日何乾乾?”慈应声答:“卿如此不知礼,何以兴蔡氏之宗?”约兴宗之子也。谢超宗见慈学书谓曰:“卿书何如虔公?”答云:“慈书与大人,犹鸡之之比凤。”超宗凤之子。慈历侍中,赠太常卿,约历太子詹事。(出《谈薮》)

又齐高帝尝与王僧虔赌书毕。帝曰:“谁为第一?”僧虔对曰:“臣书,臣中第一,陛下书,帝中第一。”帝笑曰:“卿可谓善自谋矣。”(出《南吏》)

王融:齐末,王融图古今杂体有六十四书,少年仿效,家藏纸贵,而风鱼虫鸟,是七国时书。元长皆作隶字,故贻后来所诘,湘东王遣沮阳令韦仲定为九十一种。次功曹谢善勋增其九法,合成百体。其中以八卦为书为一,以太为两,法径丈一字,方寸千言。(出《法书要录》)

萧子云:梁萧子云,字景乔,武帝谓曰:“蔡邕飞而不白,羲之白而不飞,飞白之间,在卿斟酌耳。”尝大书萧字,后人匣而宝之,传至张氏宾护,东都旧第有萧斋前后序,皆名公之词也。(出《尚书故实》)

武帝造寺,令萧子云飞白大书,萧字,至今一字存焉。李约竭产自江南买归东洛,建一小亭以玩,号曰萧斋。(出《国史》)

萧特:海盐令兰陵萧特,善草隶,高祖赏之,曰:“子敬之书。不如逸少;萧特之迹,遂过具父。(出《谈薮》”)

僧智永:陈永欣寺僧智永师,远祖逸少,历纪专精,摄齐升堂,真草唯命。智永章草及草书入妙,行入能,兄智楷亦工书。丁觇亦善隶书,时人云:“丁真永草。”又智永尝于楼上学书,业成方下。(出《国史异篡》)

梁周兴嗣编次《千字文》而有王右军者,人皆不能晓。其始乃梁武教诸王书,令殷铁石于大王书中榻一千字不重者,每字片纸杂碎无序,武帝召兴嗣为曰,“卿有才思,为我韵之。”兴嗣一夕编缀进上,鬓发皆白。而赏锡甚厚,右军孙智永师自临八百本散与人外。江南诸寺,各留一本。永公住吴兴永欣寺,积年学书,后有秃笔头十瓮,每瓮皆数石,人来觅书,并请题额者如市,所居户限为之穿穴。乃用铁叶裹之,人谓为“铁门限”。后取笔头瘗之,号为“退笔冢”。自制铭志。(出《尚书故实》)

尝居永欣寺阁上临书,所退笔头,置之于大竹篓,篓受一石余,而五篓满。(《法书要录》)

僧智果:隋永欣寺僧智果,会稽人也。炀帝甚善之,工书铭石,甚为瘦健,造次难类。尝谓永师曰:“和尚得右军肉,智果得骨。夫筋骨藏于肤肉,山水不厌

高深,而比公稍乏清幽,伤于浅露。若吴人之战,轻进易退,勇力而非武,虚张夸耀,无乃小人儒乎?”智果隶行草入能。

书断列传第三:

.唐太宗、购兰亭序、汉王元昌、欧阳询、欧阳通、虞世南、褚遂良、薛稷、高正臣、王绍宗、郑广文、李阳冰、张旭、僧怀素。

唐太宗:唐太宗贞观十四年,自真草书屏风,以示群臣,笔力遒劲,为一时之绝。尝谓朝臣曰:“书学小道,初非急务,时或留心,犹胜弃日,凡诸艺业,未有学而不得者也。病在心力懈怠,不能专精耳。”又云:“吾临古人之书,殊不能学其形势.惟在其骨力。及得骨力,而形势自生耳。”尝召三品巳上赐宴于玄武门,帝操笔作飞白书,众臣乘酒就太宗手中相竟。散骑常侍刘洎登御床引手,然后得之。其不得者,咸称“洎登床,罪当死”。请付法。帝笑曰:“昔闻婕妤辞辇,今见常侍登床。(出《尚书故实》”)

购兰亭序:王羲之《兰亭》,僧智永第子辩才,尝于寝房伏梁上凿为暗槛以贮,《兰亭》保惜贵重,于师在日。贞观中,太宗以听政之暇,锐志玩书,临羲之真草书帖,购募备尽,唯未得《兰亭》。寻讨此书,知在辩才之所。乃勅追师入内道场供养、恩赉优洽。数日后因言次乃问及《兰亭》,方便善诱,无所不至。辩才确称往日侍奉先师,实尝获见;自师没后,荐经丧乱坠失,不知所在。既而不获,遂放归越中。后更推究,不离辩才之处,又勅追辩才入内,重问《兰亭》,如此者三度,竟靳固不出。上谓侍臣曰:“右军之书,朕所偏宝,就中逸少之迹,莫如《兰亭》,求见此书,劳于窹寐,此僧耆年,又无所用,若得一智略之士,设媒计取之,必获。”尚书左仆射房玄龄曰:“臣闻监察御史萧翼者,梁元帝之曾孙,今贯魏州莘县,负才艺,多权谋,可充此使,必当见获。”太宗遂召见,翼奏曰:“若作公使,义无得理。臣请私行诣彼,须得二王杂帖三数通。”太宗依给翼,遂改冠微服至洛潭。随商人船下至越州,又衣黄衫极宽长潦倒,得山东书生之体。日暮入寺,巡廊以观壁画,过辩才院,止于门前。辩才遥见翼,乃问曰:“何处檀越?”翼就前礼拜云:“弟子是北人,将少许蚕种来卖,历寺纵观,幸遇禅师。”寒温既毕,语议便合,因延于房内,即共围棋、抚琴、投壶、握槊、谈说文史,意甚相得。乃曰:“白头如新,倾盖若旧,今后无形迹也。”便留夜宿,设缸面药酒、果等,江东云缸面,犹河北称瓮头,谓初熟酒也。酣乐之后,请宾赋诗。辩才探得来字韵,其诗曰:“初酝一缸开,新知万里来。披云同落莫,步月共徘徊。夜久孤琴思,风来旅雁哀。非君有秘术,谁照不然灰。”萧翼探得招字韵,诗曰:“邂逅款良宵,殷勤荷胜招。弥天俄若旧,初地岂成遥。酒蚁倾还泛,心猿躁似调。谁怜失群翼,长若业风飘”。研蚩略同,彼此讽味,恨相知之晚。通宵尽欢,明日乃去。辩才云:檀越闲即更来。翼乃载酒赴之,兴后作诗。如此者数四,诗酒为务,其俗混然。经旬朔翼示师梁元帝《自画职贡图》,师嗟赏不已。因谈论翰墨,翼曰:“弟子先传二王.楷书法,弟子自幼来玩,今亦数帖自随。”辩才欣然曰“明日可将来此看。”翼依期而往,出其书以示辩才,辩才熟详之,曰:“是即是矣,然未佳善也。贫道有一真迹,颇是殊常。”翼曰:“何帖?”才曰:“兰亭。”翼笑曰:“数经乱离,真迹岂在,必是响榻伪作耳。”辩才曰:“禅师在日保惜,临亡之时,亲付于吾。付受有序,那得参差。可明日来看”。及翼到,师自于屋梁上槛内出之。翼见

讫,放驳瑕指颣曰:“果是响榻书也。”纷竞不定,自示翼之后,更不复安于伏梁上,并肃翼二王诸帖并借留置于几案之间。辩才时年八十余,每日于窗下临学数遍,其老而笃好也如此。自是翼往还既数,童弟等无复猜疑。后辩才出赴露汜桥南严迁家斋,翼遂私来房前谓童子曰:“翼遗却帛子在床上。”童子即为开门。翼遂于案上取得《兰亭》及御府二王书帖,便赴永安驿告驿长凌愬曰:“我是御史奉勅来此,今有墨勅,可报汝都督知。”都督齐善行闻之,驰来拜谒,萧翼因宣示勅旨,具告所由,善行走使人召辩才,辩才仍在严迁家未还寺,遽见追呼,不知所以,又遣云:“侍御须见。”及师来见御史,乃是房中萧生也。萧翼报云:奉勅遣来取《兰亭》,今已得矣。故唤师来取别。辩才闻语,而便绝倒,良久始苏。翼便驰驿南发,至都奏御。太宗大悦。以玄龄举得其人,赏锦彩千段,擢拜翼为员外郎,加入五品,赐银瓶一,金镂瓶一,马脑椀一,并实以殊。内厩良马两匹,兼宝衮勒辔,宅庄各一区。太宗初怒老僧之秘吝,俄以其年耄,不忍加刑。数月后仍赐物三千段,谷三千石,便勅越州支给。辩才不敢将入己用,回造三层宝塔。塔甚精丽,至今犹存。老僧因惊悸患重,不能强饭,唯歠粥,岁余乃卒。帝命供奉榻书人赵模、韩道政、冯承素、诸葛贞等四人,各榻数本,以赐皇太子、诸王、近臣。贞观二十三年,圣躬不豫,幸玉华宫含风殿。临崩,谓高宗曰:“吾欲从汝求一物,汝诚孝也,岂能违吾心耶?汝意如何?”高宗哽咽流涕,引耳而听,受制命。太宗曰:“吾所欲得《兰亭》,可与我将去。”后随仙驾入玄宫矣。今赵模等所榻,在者一本,尚直钱数万也。(出《法书要录》)

又一说王羲之尝书《兰亭会序》,隋末,广州好事僧有三宝,宝而持之。一曰右军《兰亭书》,二曰神龟(以铜为之,龟腹受一升,以水则之,龟则动,四足行,所在能去。)三曰如意,(以铁为之,光明洞彻,色如水晶。)太宗特工书,闻右军《兰亭》真迹求之得其他本,后第一本知在广州僧而难以力取,故令人诈僧,果得其书,僧曰:第-宝亡矣,其余何爱,乃以如意击石折而弃之。又投龟,-足伤,自是不能行矣。(出纪闻)

汉王元昌:唐汉王元昌,神尧之子,善行书。诸王仲季,并有能名,韩王曹王,亦其亚也。曹则妙于飞白,韩则工于草行、魏王鲁王,亦韩王之伦也。

欧阳询:唐欧阳询,字信本,博览今古,官至银青光禄大夫率更令。书则八体尽能,笔力劲险,高丽爱其书,遣使请焉。神尧叹曰:“不意询之书名,远播夷狄!”贞观十五年卒,年八十五。询飞白、隶行、草入妙,大篆章草入能。

又率更尝出行,见古碑索靖所书,驻马观之,良久而去。数步复下马伫立,疲则布毯坐观,因宿其傍,三日而后去。今开通元宝钱,武德四年铸,其文乃欧阳率更书也。(出《国史异篡》)欧阳通唐欧阳通,询之子,善书,瘦怯于父。尝自矜能书,必以象牙犀角为笔管狸毛为心,覆秋兔毫,松烟为墨,末以麝香,纸必须坚薄白滑者乃书之,盖自重其书。薜钝陁亦效欧草,伤于肥肫,亦通之亚也。(出《朝野金载》)

虞世南:虞世南,字伯施,会稽人,隋为秘书郎。炀帝知其才,嫉其鲠直,一为七品十年。仕唐至秘书监,文皇曰:“世南一人,遂兼五绝:一曰博学,二曰德行,三曰书翰,四曰词藻,五日忠直。有一于此,足谓名臣,而世南兼之。

行草之余,尤所偏工。”本师于释智永。及其暮齿,加以遒逸,卒年八十九。伯施隶行草入妙。

褚遂良:褚遂良,河南人。父亮,太常卿。遂良官至右仆射。善书,少则伏膺虞监,长则师祖右军,真书甚得其媚趣。显庆中卒,年六十四。遂良隶行入妙,亦尝师受史陵,然史亦有古直伤于疏瘦也。

又遂良问虞监曰:“某书何如永师?”曰:“吾闻彼一字直五万,官岂能若此者?”曰:“何如欧阳询?”曰:“闻询不择纸笔,皆能如志,官岂得若此?”褚曰:“既然,某何更留意于此?”虞曰:“若使手和笔调,遇合作者,亦深可贵尚。”褚喜而退。(出《国史异篡》)

薛稷:薛稷,河东人,官至太子少保。书学褚,尤尚绮丽。妍好肤肉,得师之半矣。可谓河南公之高足。甚为时所珍尚,稷隶行入能。

又楔外祖魏徵,家富图籍,多有虞褚旧迹。锐精模仿,笔态遒丽。当时无及之者。又善画,博采古迹,埒于秘书。(出《谭实录》)

高正臣:高正臣,广平人,官至卫尉卿。习右军之法,睿宗爱其书。张怀素之先,与高有旧,朝士就高乞书,或凭书之高,尝为人书十五纸,张乃戏换其五纸。又令示高,再看不悮,客曰:“有人换公书。”高笑曰:“必是张公也。”乃审详之,得其三纸。客曰:“犹有在。”高又观之,竟不能辨。高尝许人书一屏幛,逾时未获,其人乃出使淮南,临别大怅惋。高曰:“正臣故人在申州,正与仆书-类.公可便往求之。”遂立申此意。陆柬之尝为高书告身,高皇嫌之不将入,秩后为鼠所伤,乃持云。张公曰:此鼠甚解正臣意,风调不合,一至于此。正臣隶行草入能。

王绍宗:王绍宗,字承烈,官至秘书少监。祖述子敬,钦羡柬之。其中小真书,体象尤甚。其行书及章草,次于真。常与人书云:“鄙夫书翰无工者,特由水墨之积习,恒精心率意,虚神静思以取之。每与吴中陆大夫论及此道,明朝必不觉已进。陆后于密访知之,嗟赏不少将余比虞七,以虞亦不临写故也。但心准目想而已。闻虞眠布被中,桓手画腹皮,与余正同也。”承烈隶行草入能。

郑虔:郑虔,任广文博士,学书而病无纸,知慈恩寺存柿叶数间屋,遂借僧房居止,日取红叶学书,岁久殆遍。后自写所制诗,并画同为一卷,封进。玄宗御笔书其尾曰:“郑虔三绝。”(出《尚书故实》)

李阳冰:李阳冰,善小篆,自言“斯翁之后,直至小生。曹喜蔡邕不足言。”开元中,张怀瓘撰《书断》,阳冰张旭并不载。绛州有篆字与古不同,颇为怪异。李阳冰见之,寝卧其下,数日不能去。验其书,是唐初。不载书者名姓,碑有“碧落”二字,时人谓之《碧落碑》(出《国史补》)

张旭:张旭书,得笔法传崔邈,颜真卿。旭言始吾闻公主与檐夫争路,而得

笔法之意,后见公孙氏舞《剑器》而得其神。醉饮,辄草书。挥毫大叫,以头温水墨中。天下呼为“张颠”。醒后自视,以为神异,不可复得。后辈言笔札者,欧虞褚陆或有异论,至长史无间言。(出《国史补》)

又旭释褐为苏州常熟尉,上后旬日,有老父过状判去,不数日复至,乃怒而责曰:“敢以闲事屡扰公门。”老父曰:“其实非论事,但覩少公笔迹奇妙,贵为箧笥之珍耳。”长史异之,因诘其何得爱书。答曰:“先父爱书,兼有著述,长史取示之,信天下工书者也。”自是备得笔法之妙,冠于一时。(出《幽闲鼓吹》)

僧怀素:长沙僧怀素,好草书,自言得三昧,弃笔堆积埋山下,号笔冢。(出《国史补》)

书断杂编卷第四:程邈已下、邯郸淳已下、姜诩已下、王羲之、王廙、潞州卢、桓玄、褚遂良、兰亭真迹、王方庆、二王真迹、八体、李都、东都乞儿、卢弘宣、岭南兔。

程翅已下:秦狱吏程邈,善大篆。得罪始皇,囚于云阳狱。增减大篆体,去其繁复,始皇善之,出为御史。名曰隶书。

扶风曹喜,后汉人、不知其官。善篆隶,小异李斯,见师一时。

陈留蔡邕,后汉人,左中郎将。善篆,采喜之法,《真定直父碑文》犹传于世,篆者师焉。

杜陵陈遵,后汉人,不知官。善篆隶,每书一坐皆惊,时人谓为“陈惊坐”。

上谷王次仲,后汉人,作八分,楷法。

师宜官,后汉,不知何许人,宜官能为大字一丈,小字方寸千言,《耿球碑》是宜官书,甚自矜重。或空至酒家,先书其壁,观者云集,酒因大售。至饮足,削书而退。

安定梁鹄,后汉人,官至选部尚书,乃师宜官法,魏武重之,常以书悬帐中,宫殿题署,多是鹄手也。(出《王僧虔名书录》)

邯郸淳已下陈留邯郸淳,为魏临淄侯文学,得次仲法,名在鹄后。

毛弘,鹄弟子,秘书,八分皆传弘法。又有左子邑与淳小异,亦有名。

京兆杜度,为魏齐相,始有草名。

安平崔瑗,汉齐北相,亦善草书。平符坚.得摹瑗书,王子敬云:“极似张伯英。”援子实,官至尚书.亦能草。

弘农张芝,高尚不仕,善草书,精勤绝伦,家之衣帛,必先书而后练。临池学书,池水尽墨,每书云:匆匆不暇草。时人谓为“草圣”。芝弟昶,汉黄门侍郎,亦能草,今世人中云:芝书者,多是昶也。(出《王僧虔名书录》)

姜诩已下:姜诩、梁宣、田彦和及司徒韦诞皆伯英弟子,并善草。诞最优,魏宫馆宝器,皆是诞手。魏明帝起“凌云台”误先钉榜,而未之题,以笼盛诞,辘轳引上书之。去地二十五丈,诞甚危惧。乃诫子孙绝此楷法。诞子少季,办有能称。

罗晖赵恭,不详何许人,与伯英同时,见称西州,而矜许自与,众颇惑之。伯英与朱宽书自叙云:“上比崔杜不足,下方罗赵有余。”河间张起,亦善草,不及崔张。

刘德升善为行书,不详何许人。

颖川钟繇,魏太尉。同郡胡昭公车徵二家俱学于德升,而胡书肥,钟书瘦。钟书有三体:一曰铭石之书,最妙者也。二曰章程书,三曰狎书,相闻者出。繇子会,镇西将军,绝能学父书,改易邓艾上章事,莫有知者。

河东卫觊,魏尚书仆射,善草及古文,略尽其妙。草体微瘦,而笔迹精熟。觊子瓘,为晋太保,采芝法,以觊法参之,更为草稿,稿是相闻书也。瓘子恒,亦善书,博识古文字。

敦煌索靖,张芝姊之孙,晋征西司马,亦善草。

陈国何元公,亦善草书。

吴人皇象,能草。世称沉著痛快。

荥阳畅晋秘书令史,善八分。(出《王僧虔名书录》)

王羲之:王羲之《告誓文》,今之所传,即其稿本。不具年月日朔,其真本维永和十年三月癸卯九日辛亥而书,亦真。开元初,润州江宁县瓦宫寺修讲堂,匠人于鸱吻内竹简中得之,与一沙门,至八年,县丞李延业求得,上岐王,王以献,便留内不出。或云其后却借岐王,十二年,王家失火,图书悉为灰烬,此书亦见焚矣。(出《国史异纂》)

王廙:;王廙,羲之之叔也。善书画,尝谓右军曰:“吾诸事不足法,唯书画可法。”晋明帝师其画,王右军学其书。(出《尚书故实》)

潞州卢:东都顷年创造防秋馆,穿掘多蔡邕鸿都学所书《石经》。后洛中人家,往往有之。王羲之《借船帖》,书之尤工者也。故山北卢匡宝惜有年,卢公致书借之,不得。云:“只可就看,未尝借人也。”卢除潞州旌节,在途才数程,

忽有人将书帖就卢求售,阅之乃《借船帖》也。惊异问之,云:“卢家郎君要钱遣卖耳。”卢叹异移时,不问其价,还之。后不知落于何人。京师书侩孙盈者,名甚著。盈父曰仲容,亦鉴书画,精于品目。豪家所宝,多经其手,真伪无所逃焉。公《借船帖》是孙盈所蓄,人以厚价求之不果。卢公时其急切减而赈之日久满百千方得。卢公韩太冲外孙也。故书画之尤者,多阅而识焉。(出《尚书故实》)

桓玄:晋书中有饮食名寒具者,亦无注解处。后于《齐民要术》并《食经》中检得,是今所谓{食睘}饼。桓玄尝盛陈法书名画,请客观之,客有食寒具不濯手而执书画,因有涴,玄不怿,自是会客,不设寒具。(出《尚书放实》)

褚遂良:贞观十年,太宗谓魏徵曰:“世南没后,无人可与论书!”徵曰:“褚遂良,后来书流,甚有法则。”于是召见。太宗尝以金帛购王羲之书迹,天下争齎古书,诣阙以献。时莫能辨其真伪,遂良备论所出,咸为证据,-无舛误。十四年四月二十二日,太宗为真草书屏风,以示群臣,笔力遒利,为一时之绝。购求得人间真行凡二百九十纸,装为七十卷。草书二千纸,装为八十卷。每听政之暇时阅之。尝谓朝臣曰:“书学小道,初非急务,时或留心亦胜弃日。凡诸艺未尝有学而不得者也。病在心力懈怠,不能专精耳。今吾学古人之书,殊不学其形势,唯在求接骨力;得其骨力,形势自生。”(出《谭实录》)

兰亭真迹:太宗酷好书法,有大王书迹三干六百纸,率以一丈二尺为一轴,宝惜者独《兰亭》为最,置于坐侧,朝夕观鉴。尝一日附耳语高宗曰:“吾千秋万岁后,与吾《兰亭》将去也。”及奉讳之日,用玉匣贮之,藏于昭陵。(出《尚书放实》)

王方庆:龙朔二年四月,高宗自书与辽东诸将许敬宗曰:许阅师爱书,可于朝示之神功。二年,上谓凤阁侍郎王方庆曰:“卿家合有书法。”方庆奏曰:“臣十代再从伯祖羲之,先有四十余纸。贞观十二年,先臣进讫,有一卷,臣近已进讫。臣十一代祖洽,九代祖珣,八代祖昙首,七代祖僧绰,六代祖仲宝,五代祖骞.高祖规,曾祖褒,并九代三从伯祖晋中书令献之巳下,二十八人书,共十卷见在。”上御武成殿,召群臣取而观之。仍令风阁舍人崔融作序,目为《宝章集》,以赐方庆,朝野荣之。(出《谭实录》)

二王真迹:开元十六年五月,内出二王真迹,及张芝、张旭等书,总一百六十卷,付集贤院,令集字榻两本进,分赐诸王。其书皆是贞观中太宗令魏徵虞世南褚遂良等定其真伪,八十卷小王张芝等迹,各随多少,勒为卷帙。以贞观字为印,印缝及卷之首尾,其草迹又令褚遂良真书小字帖纸影之。其中古本,亦有是梁隋官本者。梁则满骞、徐僧权、沈炽文、朱异。隋则江总,姚察等署记。太宗又令魏徵等卷下更署名以记之。其《兰亭》本相传云:在昭陵玄宫中,在《乐毅论》长安中太平公主奏借出外拓写,因此遂失所在。五年敕陆元悌、魏哲、刘怀信等检校换褾,每卷分为两卷,总见在有八十卷,余并失坠。元悌又割去前代记署,以己之名氏代焉。玄宗自书开元二字为印记之。右军凡一百三十卷,小王二十八卷:张芝、张旭各一卷。右军真行书唯有《黄庭》《告警》等卷存焉。又得滑州人家所藏右军扇上真《尚书》《宣示》及小王行书《白骑遂》等二卷,其书有贞观年旧标织成字。(出《谭实录》)

八体:张怀瓘《书断》曰:篆、籕、八分、隶书、章草、草书、飞白、行书,通谓之八体。而右军皆在神品。右军尝醉书数字,点画类龙爪,后遂有龙爪书。如科斗、玉筋、偃波之类,诸家共五十二般。(出《尚书故实》)

李都:李都,荆南从事,时朝官亲熟,自京寓书,书踪甚恶。李寄诗戏曰:“华缄千里到荆门,章草纵横任意论。应笑钟张虚用力,却教羲献枉劳魂。惟堪爱惜为珍宝,不敢留传误子孙。深荷故人相厚处.天行时气许教吞。(出《抒情”诗》)

东都乞儿:大历中,东都天津桥有乞儿无两手,以右足夹笔写经乞钱,欲书时,先用掷笔高尺余,以足接之,未尝失落,书迹楷书不如。(出《酉阳杂俎》)

卢弘宣:李德裕作相日,人有献书帖,德裕得之,执翫颇爱其书.卢弘宣时为度支郎中,有善书名,召至出所获者书帖令观之。弘宣持帖久之,不对。德裕曰:“何如?”弘宣有恐悚状,曰:“是某顷年所临小王帖。”大尉弥重之。(出《卢氏杂记》)

岭南兔:岭南兔,尝有郡牧得其皮,使工人削笔,醉失之。大惧,因剪己发为笔,甚善。更使为之,工者辞焉。语其由,因实对。逐下令使一户输人须。或不能致,辄责其直。(出《岭南异物志》) 欧阳询书论

传授诀

每秉笔必在圆正,气力纵横重轻,凝思静虑。当审字势,四面停均,八边俱备;长短合度,粗细折中;心眼准程,疏密被正。最不可忙,忙则失势;次不可缓,缓则骨痴;又不可瘦,瘦当枯形,复不可肥,肥即质浊。细详缓临,自然备体,此是最要妙处。贞观六年七月十二日,询书付善奴授诀。

[评点]这是欧阳询给善奴书写的书法秘诀。看似笔法,又关笔势,连书写者应具备的心态也涉及到了。“细详缓临,自然备体”,强调的是以虚静心态达到审美创造的境界。四个“不可\,追求的是“中和\法度,至于如何才能掌握好这个“度”,就看各人的努力和悟性了。其中也有集为《八诀》(见下)篇的。

八诀 [节录]

澄神静虑,端己正容,秉笔思生,临池志逸。虚拳直腕,指齐掌空,意在笔前,文向思后。分间布白,勿令偏侧。墨淡则伤神采,绝浓必滞锋毫。肥则为钝,瘦则露骨,勿使伤于软弱,不须怒降为奇。四面停匀,八边具备,短长合度,粗细折中。心眼准程,疏密欹正。筋骨精神,随其大小。不可头轻尾重,无令左短右长,斜正如人,上称下载,东映西带,气宇融和,精神洒落。省此微言,孰为不可也。

丶[点]如高峰之坠石。 L[竖弯钩]似长空之初月。 一[横]若千里之阵云。 丨[竖]如万岁之枯藤。

[斜钩]劲松倒折,落挂石崖。 [横折钩]如万钧之弩发。

丿[撇]利剑截断犀象之角牙。 \[捺]一被常三过笔。

三十六法

排叠:字欲其排叠疏密停匀,不可或阔或狭,如“寿\、“藁\、“画\、“窦\、“笔\、“丽\、“羸\、“爨\之字,“系\旁、“言\旁之类,《八诀》所谓“分间布白\,又曰“调匀点画\是也。高宗《唱法》所谓“堆垛\亦是也。

避就:避密就疏,避险就易,避远就近,欲其彼此映带得宜。又如“庐\字,上一撇既尖,下一撇不当相同;“府\字一笔向下,一笔向左;“逢\字下“辶\拔出,则上必作点,亦避重叠而就简径也。

顶戴:字之承上者多,惟上重下轻者,顶戴,欲其得势,如“曡\、“垒\、“药\、“鸾\、“惊\、“鹭\、“鬐\、“声\、“医\之类,《八诀》所谓斜正如人上称下载,又谓不可头轻尾重是也。

穿插:字画交错者,欲其疏密,长短、大小匀停,如“中\、“弗\、“井\、“曲\、“册\、“兼\、“禹\、“禹\、“爽\、“尔\、“襄\、“甬\、“耳\、“娄\、“由\、“垂\、“车\、“无\、“密\之类,《八诀》所谓四面停匀,八边具备是也。

向背:字有相向者,有相背者,各有体势,不可差错。相向如“非\、“卯\、“好\、“知\、“和\之类是也。相背如“北\、“兆\、“肥\、“根\之类是也。 偏侧:字之正者固多,若有偏侧、欹斜,亦当随其字势结体。偏向右者,如“心\、“戈\、“衣\、“几\之类;向左者,如“夕\、“朋\、“乃\、“勿\、“少\、“厷\之类;正如偏者,如“亥\、“女\、“丈\、“父\、“互\、“不\之类。字法所谓偏者正之,正者偏之,又其妙也。《八诀》又谓勿令偏侧,亦是也。 挑¤:字之形势,有须挑¤者,如“戈\、“弋\、“武\、“九\、“气\之类;又如“献\、“励\、“散\、“断\之字,左边既多,须得右边¤之,如“省\、“炙\之类,上偏者须得下¤之,使相称为善。

相让:字之左右,或多或少,须彼此相让,方为尽善。如“马\旁、“糹\旁、“鸟\旁诸字,须左边平直,然后右边可作字,否则妨碍不便。如“羉[上无四]\字,以中央“言\字上画短,让两“糹\出;如“办\字,其中近下,让两“辛”出;如“鸥”、“鶠”、“驰\字,两旁俱上狭下阔,亦当相让;如“呜\、“呼”字,“口”在左者,宜近上,“和\、“扣\字,“口”在右者宜近下,使不防碍,然后为佳,此类严也。

补空:如“我”、“哉\字,作点须对左边实处,不可与“成\、“戟”、诸“戈',字同。如“袭”、“辟',、“餐',、“赣',之类,欲其四满方正也,如《醴泉铭》“建\字是也。

覆盖:如“宝”、“容”之类,点须正,画须圆明,不宜相著,上长下短。 贴零:如“令\、“今\、“冬\、“寒\之类是也。

粘合:字之本相离开者,即欲粘合,使相著顾揖乃佳,如诸偏旁字“卧”、“鉴”、“非”、“门”之类是也。

捷速:如“凤\、“风”之类,两边速宜圆¤,用笔时左边势宜疾,背笔时意中如电是也。

满不要虚:如“园\、“圃”、“图\、“国”、“回\、“包\、“南”、“隔”、“目”、“四\、“勾”之类是也。

意连:字有形断而意连者,如“之”、“以\、“心\、“必”、“小”、“川\、“州”、“水”、“求\之类是也。

覆冒:字之上大者,必覆冒其下,如“云\头、“穴\、“宀”、“荣字头”头,“奢”、“金\、“食\、“夅”、“巷”、“泰”之类是也。

垂曳:垂如“都”、“乡”、“卿”、“卯”、“夅\之类,曳如“水\、“支”、“欠\、“皮\、“更”、“辶”、“走\、“民”、“也\之类是也。

借换:如《醴泉铭》“秘”字就“示”字右点,作“必\字左点,此借换也。《黄庭经》“¤”字,“¤”字,亦借换也。又如“灵,,字,法帖中或作“¤”、或作“小\,亦借换也。又如“苏”之为“蘓”、“秋”之为“秌\,“鹅”之为“¤[上我下鸟]”,为“¤[左鸟右我]”之类,为其字难结体,故互换如此,亦借换也,所谓东映西带是也。

增减:字有难结体者,或因笔画少而增添,如“新\之为“¤”、“建”之为“¤”,是也。或因笔画多而减省,如“曹\之为“¤”、“美”之为“¤\美,不论古字当如何书也。

应副:字之点画稀少者,欲其彼此相映带,故必得应副相称而后可。如“龙”、“诗\、“讐”、“转”之类,必一画对一画,相应亦相副也。

撑拄:字之独立者,必得撑拄,然后劲可观。如“可\、“下”、“永\、“亨\、“亭\、“宁\、“丁”、“手\、“司\、“卉',、“草\、“矛”、“巾”、“千”、“予”、“于”、“弓”之类是也。

朝揖:凡字之有偏旁者,皆欲相顾,两文成字者为多,如“邹”、“谢”、“锄”、“储”之类,与三体成字者,若“讐”、“斑”之类,尤欲相朝揖,《八诀》所谓迎相顾揖是也。

救应:凡作字,一笔才落,便当思第二、三笔如何救应,如何结裹,《书法》所谓意在笔先,文向思后是也。

附离:字之形体,有宜相附近者,不可相离,如“形”、“影”、“飞\、“起”、“超”、“饮”、“勉”,凡有“文”、“欠”、“支\旁者之类,以小附大,以少附多是也。

回抱:回抱向左者如“曷\、“丐\、“易\、“¤\\、“鬼\、“包\、“旭”、“它\之类是也。

包裹:谓如“园\、“圃”打圈之类四围包裹者也;“向\、“尚\,上包下,“幽\、“凶\、下包上;“匮”、“匡\,左包右;“旬\、“匈\,右包左之类是也。

却好:谓其包裹斗凑不致失势,结束停当,皆得其宜也。

小成大:字以大成小者,如“门\,“辶”下大者是也。以小成大,则字之成形及其小字,故谓之小成大,如“孤\字只在末后一“\[捺]\,“宁”字只在末后一“]\\字一点之类是也。

小大成形:谓小字大字各字有形势也。东坡先生曰:大字难于结密而无间,小字难于宽绰而有余,若能大字结密,小字宽绰,则尽善尽美矣。

小大 大小:《书法》曰,大字促令小,小字放令大,自然宽猛得宜。譬如“日\字之小,难与“国\字同大,如“一\字“二\字之疏,亦欲字画与密者相间,必当思所以位置排布,令相映带得宜,然后为上。或曰:“谓上小下大,上大下小,欲其相称。\亦一说也。

左小右大:此一节乃字之病,左右大小,欲其相停,人之结字,易于左小而右大,故此与下二节,著其病也。

左高右低 左短右长:此二节皆字之病。不可左高右低,是谓单肩。左短右长,《八诀》所谓勿令左短右长是也。

褊:学欧书者易于作字狭长,故此法欲其结束整齐,收敛紧密,排叠次第,则有老气,《书谱》所谓密为老气,此所以贵为褊也。

各自成形:凡写字欲其合而为一亦好,分而异体亦好,由其能各自成形故也。至于疏密大小,长短阔狭亦然,要当消详也。

相管领:欲其彼此顾盼,不失位置,上欲覆下,下欲承上,左右亦然。

应接:字之点画,欲其互相应接。两点者如“小\、“八\、“忄\自相应接;三点者如“糹\则左朝右,中朝上,右朝左;四点如“然\、“无\二字,则两旁二点相应,中间接又作灬亦相应接;至于丿、\[捺]、“水\、“木\、“州\、“无\之类亦然。

已上皆言其大略,又在学者能以意消详,触类而长之可也。

用笔论[节录]

至于尽妙穷神,作范垂代,腾芳飞誉,冠绝古今,唯右军王逸少一人而已。 夫用笔之体会,须钩粘才把,缓泄徐收,梯不虚发,斫必有由。徘徊俯仰,容与风流。刚则铁画,媚若银钩,壮则¤[口+屈]吻而¤[山+葛]嶫,丽则绮靡而清遒。若枯松之卧高岭,类巨石之偃鸿沟,同鸾凤之鼓舞,等鸳鹭之沉浮。仿佛兮若神仙来往,宛转兮似兽伏龙游。藏锋靡露,压尾难讨,忽正忽斜,半真半草。唯截纸棱,撇捩窈绍,务在经实,无令怯少。隐隐轸轸,譬河汉之出众星,昆冈之出珍宝,既错落而灿烂,复¤[走+录]连而¤[土+帚]撩。方圆上下而相副,绎络盘桓而围绕,观寥廓兮似察,始登岸而逾好。用笔之趣,信然可珍,窃谓合乎古道。

[评点]唐人尚法,欧阳询更为典型.《三十六法》认为,书法作品的美,就在于黑与白的对比交错之中。“却好”是准则,强调的是“有序”与和谐。中庸,合度,和谐,平衡,这是唐人“重法\的目的。欧字法度严谨,一丝不苟,被后世视为人格和风格的楷模,这不妨可看作是唐人适应自然与社会发展规律的自觉。至于后世有人一味泥古不化,墨守陈法而不思发展,自然又当别论。此文实宋人所撰,因其书法思想不出欧阳询,故录此备考。

虞世南·书旨述

客有通元先生,好求古迹,为余知书启之发源,审以臧否。曰:“余不敏,何足以知之。今率以见闻,随纪年dai,考究兴亡,其可为元龟者,举而叙之。古者画卦立象,造字设教。爱置形象,肇乎仓史。仰观俯察,鸟迹垂文。至于唐、

虞,焕乎文章,畅于夏、殷,备乎秦、汉。洎周宣王史史籀,循科斗之书,采仓颉古文,综其遗美,别署新意,号曰籀文,或谓大篆。秦丞相李斯,改省籀文,适时简要,号曰小篆,善而行之。其仓颉象形,传诸典策,世绝其迹,无得而称。其籀文、小篆,自周、秦以来,犹如参用,未之废黜。或刻以符玺,或铭于鼎钟,或书之旌钺,往往人间时有见者。夫言篆者,传也。书者,如也。述事契誓者也。字者,孳也,孳乳浸多者也。而根之所由,其来远矣。”

先生曰:“古文籀篆,曲尽而知之,愧无隐焉。隶、草攸止,今则未闻,愿以发明,用祛昏惑。”曰:“至若程邈隶体,因此罪隶,以名其书,朴略微奥,而历祀增损,亟以湮沦。而淳、喜之流,亦称传习,首变其法,巧拙相沿,未之超绝。史游制于急就,创立草藁,而不之能;崔、杜析理,虽则丰研,润色之中,失于简约。伯英重以省繁,饰之銛利,加之奋逸,时言草圣,首出常伦。钟太傅师资德升,驰骛曹、蔡,仿学而致一体,真楷独得精研。而前辈数贤,递相矛盾,事则恭守无舍,义则尚有理疵,未分贤明,失之断割。逮乎王廙、王洽、逸少、子敬,剖析前古,无所不工。八体六文,心揆其理;俯拾众美,会兹简易;制成今体,乃穷奥旨。”

先生曰:“放戏!三才审位,日月烛明,固资异人,一敷而化,不然者何以臻妙!无相夺伦,父子联联,轨范后昆。”先生曰:“书法玄微,其难品绘,今之优劣,神用无方,小学疑迷,惕然将寤。而旨述之义,其闻乎?”曰:“无让繁词,敢以终序。”

《笔髓论》/唐·虞世南

原古

文字经艺之本,王政之始也。仓颉象山川江海之状,虫蛇鸟兽之迹,而立六书。战国政异俗殊,书文各别,秦患多门,约为八体。后复讹谬,凡五易焉。然并不述用笔之妙,及乎蔡邕张索之辈,钟繇王卫之流,皆造意精微,自悟其旨也。

辨应

心为君,妙用无穷,故为君也。手为辅,承命竭股肱之用,故为臣也。力为任使,纤毫不挠,尺丈有馀故也。管为将帅,处运用之道,执生死之权,虚心纳物,守节藏锋故也。毫为士卒,随管任使,迹不拘滞故也。字为城池,大不虚,小不孤故也。

指意

用笔须手腕轻虚。虞安吉云:“夫未解书意者,一点一画,皆求象本,乃转自取拙,岂成书耶?”太缓而无筋,太急而无我骨,侧管则钝慢而多肉,竖管则乾枯而露骨。及其悟也,粗而不钝,细而能壮,长而不为有馀,短而不为不足。

释真

笔长不过六寸,捉管不过三寸,真一行二草三,指实掌虚。右军云:书弱纸强,笔强纸弱。笔强者弱之,弱者强之也。迟速虚实,若轮扁斫轮,不徐不疾,得之於心,而应之於手,口所不能言也。拂掠轻重,若浮云蔽於晴天;波撆勾截,如微风摇於碧海。气如奔马,亦如朵钩,变化出乎心,而妙用应乎手。然则体约八分,势同章草,而各有趣,无问巨细,皆有虚散。其锋员豪蕝,按转易也,岂真书一体?篆草章行八分等,当覆腕上抢,掠豪下开,牵撆拨<走历>,锋转行草,稍助指端钩距转腕之状矣。

释行

行书之体,略同於真。至於顿挫磅礴,若猛兽之搏噬;进退钩距,若秋鹰之迅击。故覆腕抢豪,乃按锋而直引其腕,则内旋外拓,而环转纾结也。旋豪不绝,内转锋也。加以掉笔联豪,若石莹玉瑕,自然之理。亦如长空游丝,容曳而来往;又似虫网络壁,劲实而复虚。右军云:“游丝断而能续,皆契以天真,同於轮扁。”又云:“每作点画,皆悬管掉之,令其锋开,自然劲健矣。”

释草

草则纵心奔放,覆腕转蹙,悬管聚锋,柔豪外拓。左为外,右为内,起伏连卷,收揽吐纳,内转藏锋。既如舞袖,挥拂而萦纡;又若垂藤,樛盘而缭绕。蹙旋转锋,亦如腾猨过树,逸虬得水,(一作跃鲤透泉)轻兵追虏,烈火燎原。或气雄而不可抑,或势逸而不可止。纵狂逸放,不违笔意也。右军云:“透嵩华兮不高,逾悬壑兮能越。或连或绝,如花乱飞。若强逸意而不相副,亦何益矣?”但先缓引兴,心逸自急也。仍接锋而取兴,兴尽则已。又生扌族锋,仍豪端之奇,象兔丝之萦结,转剔刓角多钩,篆体或如蛇形,或如兵阵。故兵无常阵,字无常体矣。谓如水火,势多不定,故云字无常定也。

契妙

欲书之时,当收视返听,绝虑凝神,心正气和,则契於妙。心神不正,书则欹斜,志气不和,书则颠仆。其道同鲁庙之器,虚则欹,满则覆,中则正,正者冲和之谓也。然字虽有质,迹本无为,禀阴阳而动静,体万物以成形,达性通变,其常不主。故知书道元妙,必资於神遇,不可以力求也。机巧必须以心悟,不可以目取也。字形者,如目之视也。为目有止限,由执字体也。既有质滞,为目所视,远近不同。如水在方圆,岂由乎水?且笔妙喻水,方圆喻字,所视则同,远近则异。故明执字体也。字有态度,心之辅也,心悟非心,合於妙也。借如铸铜为镜,非匠者之明;假笔传心,非毫端之妙。必在澄心运思,至微至妙之闲,神应思彻,又同鼓琴轮音,妙响随意而生,握管使锋,逸态逐毫而应,学者心悟於至道,则书契於无为,苟涉浮华,终懵於斯理也。

李世民论书

指意

夫字以神为精魄,神若不知,则字无态度也;以心为筋骨,心若不坚,则字无劲健也;以副毛为皮肤,副若不圆,则字无温润也。所资心副相参用,神气冲和为妙,今比重明轻,用指腕不如锋鋩,用锋鋩不如冲和之气,自然手腕轻虚,则锋含沈静。夫心合于气,气合于心;神,心之用也,心必静而已矣。虞安吉云:夫未解书意者,一点一画皆求象本,乃转自取拙,岂是书邪?纵放类本,体样夺真,可图其字形,未可称解笔意,此乃类乎效颦未入西施之奥室也。故其始学得其粗,未得其精,太缓者滞而无筋,太急者病而无骨,横毫侧管则钝慢而肉多,竖管直锋则干枯而露骨。及其悟也,心动而手均,圆者中规,方者中矩,粗而能锐,细而能壮,长者不为有余,短者不为不足,思与神会,同乎自然,不知所以然而然矣。

[评点]李世民〈599一649〉,即唐太宗.陇西成纪(今甘肃秦安〉人.工真、草、飞白书.笔力道劲.传世书迹有《晋祠铭》、《屏风碑》、《温泉铭》等,皆雍容和雅,圆劲流丽。

“骨力”来自于“心坚\,“心坚”依赖于“神和\。“思与神会,同乎自然,不知所以然而然矣。”这个“自然\,就是书家的自然之惰,自然之意,自然之念。表达于自然的态度,就是对书法本体的回归了。

书法逐渐摆脱实用而独立为一门艺术,至唐臻于成熟。这可在唐太宗的言论中找到证明。由于他推崇王羲之,主张“重意尚韵\,书法艺术更加大放光彩,日益成为中国艺术之林中的参天大树。从这个角度说,唐太宗功不可没。

论书

今吾临古人之书,殊不学其势,惟在求其骨力,而形势自生耳。吾之所为,皆先作意,是以果能成也。

[评点]不学其形势,惟在求其骨力,而形势自生耳\,这一结论充满了辨证法。“势在力中”这一观点,虽不是李世民的发明,但经他提倡,更加成为经典理论了。

笔法诀

为点必收,贵紧而重。为画必勒,贵涩而迟。为撇必掠,贵险而劲。为竖必努,贵战而雄。为戈必润,贵迟疑而右顾。为环必郁,贵蹙锋而总转。为波必磔,贵三折而遣毫。侧不得平其笔。勒不得卧其笔,须笔锋先行。努不宜直,直则失力。趯须存其笔锋,得势而出。策须仰策而收。掠须笔锋左出而利。啄须卧笔而疾罨。磔须战笔外发,得意徐乃出之。夫点要作棱角,忌于圆元,贵乎通变。合策处策,“年”字是也。合勒处勒,“士”字是也。

笔法论

凡横画并仰上覆收,“土”字是也。三须解磔,上平、中仰、下覆,“春\、“主\字是也。凡三画悉用之。合掠即掠,“户”字是也。彡乃“形\、“影\字右边,不可一向为之,须背下撇之。爻须上磔衄锋,下磔放出,不可双出。“多”字四撇,一缩,二少缩,三亦缩,四须出锋。巧在平躏砾,则古秀而意深;抽在乎轻浮,则薄俗而直置,采摭菁葩,芟剃芜秽,庶近乎翰墨。脱专执自贤,阙于师授,则众病蜂起,衡鉴徒悬于暗矣。

王羲之传论

献之虽有父风,殊非新巧。观其字势疏瘦,如隆冬之枯树,览其笔踪拘束,若严家之饿隶。其枯树也,虽槎枿而无屈伸;其饿隶也,则羁羸而不放纵。兼斯二者,固翰墨之病欤!

此数子(钟繇、献之、子云)者,皆誉过其实。所以详察古今,研精篆、隶,尽善尽美,其唯王逸少乎!观其点曳之工,裁成之妙,烟霏露结,状若断而还连;凤翥龙蟠,势如斜而反直。玩之不觉为倦,览之莫识其端。心慕手追,此人而已,其余区区之类,何足论哉!

论书/徐浩

论书

《周官》内文教国子六书,书之源流,其来尚矣。程邈变隶体,邯郸传楷法,事则朴略,未有功能。厥后钟善真书,张称草圣。右军行法,小令破体,皆一时之妙。近世萧、永、欧、虞颇传笔势,褚、薛已降,自《郐》不讥矣。然人谓虞得其筋,褚得其肉,欧得其骨,当矣。夫鹰隼乏彩,而翰飞戾天,骨劲而气猛也。翬翟备色,而翱翔百步,肉丰而刀沈也。若藻耀而高翔,书之凤凰矣。欧、虞为鹰隼,褚、薛为翚翟焉。欧阳率更云,萧书出于章草,颇为知言,然欧阳飞白,旷古元比。 初学之际,宜先筋骨,筋骨不立,肉何所附?用笔之势,特须藏锋,锋若不藏,字则有病,病且未去,能何有焉?字不欲疏,亦不欲密,亦不欲大,亦不欲小。小促令大,大蹙令小,疏肥令密,密瘦令疏,斯其大经矣。笔不欲捷,亦不欲徐,亦不欲平,亦不欲侧。侧竖令平,平峻使侧,捷则须安,徐则须利,如此则其大较矣。 张伯英临池学书,池水尽墨,永师登楼不下,四十馀年。张公精熟,号为草圣;永师拘滞,终著能名。以此而言,非一朝一夕所能尽美。俗云:“书无百日工。\盖悠悠之谈也。宜白首次之,岂可百日乎!

[评点]

徐浩(703一782),唐书法家,字季海,越州(今浙江绍兴)人·其书最精楷法,圆劲肥厚,自成一家。但拘于法度,稍欠韵致。《论书》是徐浩留给其子孙的经验谈,为世人所重. 此文是徐浩用来教育子孙的家训,所以言辞肯切,谆谆善诱。唐代中期崇尚丰肥,书法追求阔大温厚的气象。李肇《国史补》说:“怀素工瘦,张长史草工肥。瘦硬易作,肥劲难工\。徐浩即以“肥劲”为标格,既强调丰腴,又强调骨力,由此可见唐中期书法美学思想的嬗变。而在这之前漫长的时期,书坛上是以“瘦硬”为美的。另外,作者所说书“宜白首攻之\的告诫,也精警有力.